第19章

第19章

蕭錦年批閱的第一批奏摺不知何緣故,霍燼與政事堂的幾位都沒有將其扣下,而是將這些用詞不和禮數的奏摺,按照往常一樣全都發還了回去。

各地驛站流轉,快馬加鞭,這些發還的奏摺短的一兩日,慢的十天半個月都到了各個官員手中。

文人批評也好,吵架也好,都是引經據典,拐彎抹角,字字句句都是隱喻。只因他們愛面子,也要面子。

因此,當那些官員收到小皇帝極其直白的批評時,這些當官的老大爺們臉上臊的青一陣紅一陣,活像掉進了大染缸後被打撈出來一樣。

關鍵是他們還不能有怨言。

那個為了求個貞節牌坊,彰顯自己治下出了有情有義之士,以博得好名聲做政績的官員,在看到蕭錦年說要給他賜一座,嚇得直接一屁股坐地上,身上的肥肉顫動,冷汗直冒。

陛下要賜他貞節牌坊,那不是要他做閹人嗎!

於是乎連忙提筆寫奏摺謝罪,絲毫不敢再提貞節牌坊一事。

而風沙漫天的西北,甘岷府知府錢松嶽頭髮花白,正捧著奏摺,眼眶溼潤。

甘岷府有特產當歸,成色極好,藥效極佳,被列為貢品。只是這兩年總是乾旱,當歸不抗旱不抗澇,成色和數量都很差,根本無法上貢。

思來想去,錢松嶽還是上了一封請罪的奏摺,言明緣由,請皇帝責罰。

他已經做好了被罷官的準備,等待著迎接天子之怒。誰知道陛下竟然沒有絲毫怪罪,還親切的叫他愛卿,叮囑他好好吃飯,天冷加衣。

錢松嶽活一把年紀了,他也不想哭的。可是為官幾十載,受過諸多冷眼,被人排擠打壓,從富庶之地一路到這貧瘠之地。嘔心瀝血,為國為民,他並不在意有沒有人看見他的所作所為,他只求自己問心無愧。

但看見奏摺上和裡面夾著的紙上的字,雖說陛下這字著實是有些醜,可言語間的關心親暱叫他怎麼能不感動!

錢松嶽老淚縱橫,像是要把這些年的委屈都給哭出來。他對著皇城的方向,深深的行禮,心中嘆道,陛下啊!老臣定為大瑜鞠躬盡瘁死而後已!

而海安府的王泗水在看見奏摺上的王八時,極力的剋制著自己的表情,以至於整張臉看起來有些扭曲。

他王家身為世家之首,什麼時候受過這種氣!

皇帝!你竟如此羞辱我!

……

皇城之內,蕭錦年盯著根本就看不懂的書,昏昏欲睡,沒來由的打了一個噴嚏。

蘇老太傅抬眼看來,嘆道:“陛下,如今天已漸涼,該多加衣。”

蕭錦年吸吸鼻子,對於老太傅的關心,有些不太好意思。他為了能立住不學無術的人設,這些日子上課要麼是在玩,要麼就是在打瞌睡。老太傅講的東西,也是左耳朵進右耳朵出,可以說是學習態度極其惡劣了。

但老太傅對他的態度依舊如一開始的一樣,溫和寬容,這讓蕭錦年有些臉紅。

“太傅,朕不是一個好學生……”蕭錦年聲音低低的,帶著歉意。

蘇老太傅看了小皇帝許久,微微笑道:“陛下,您無需有歉疚之意。是老夫思慮不周,沒有站在陛下角度考慮。您年紀尚小,也無根基,許多事亦身不由己。”

蕭錦年抿唇,老太傅的理解,讓他內疚感更深。

他只能默默的揹著穿越者守則,讓自己理智一些,不要感情用事。

時間過的很快,轉眼已是十一月,溫度驟降。蕭錦年來大瑜也已經有一個多月,不知是不是天氣變冷的原因,最近他的胃口越來越差,也越發的嗜睡。

恩科也已經開始,大瑜萬千學子,進入考場,開始了他們的征途。

大瑜科舉分多科報考,想為官做宰的學子都是報考進士科。其他還有醫舉科,明經科,明法科,明算科,諸史科,武舉等多科。

進士科報考人數眾多,考的內容有經義,策論與詩賦。

恩科一事,蕭錦年之前是全權交給霍燼去辦,但想到上次科舉舞弊一事,又想到蘇老太傅自恩科開始那日便一直憂心忡忡,最終竟是一病不起。

雖然太醫診治是老太傅年紀大了,溫度驟然下降,才導致染了風寒。但蕭錦年想到老太傅躺在病榻上,對他欲言又止的模樣,實在揪心難過。

老太傅未言之語,蕭錦年知道。還科舉考試一個公平,至少不要讓它淪為世家送人進朝廷的通道。

只是保證這次科舉儘可能的公平,在最後關頭,不會洩露題目,蕭錦年覺得自己這點事情,還

是能做到的。

他終歸還是沒忍住,叫霍燼來了御書房商議。

“陛下要親自監考?”霍燼早就猜到小皇帝之前因科舉舞弊案找過他,恩科不可能真的撒手不管。對於蕭錦年會來找他提恩科的事情,霍燼並不意外,只是沒想到小皇帝不是要出考題,而是監考。

蕭錦年沒有系統輔助,自己對古代的許多東西都不瞭解。他壓根就沒想過出考題,那不就是誤人子弟嗎。

“對,朕要親自監考。”蕭錦年嚴肅道:“愛卿,會試和殿試的題目,明面上先定一個,真正考試時的題目在當日再宣佈。在此之前,不要叫任何人知道。”

霍燼眼眸深沈,看著蕭錦年,“陛下如此信任臣?”

蕭錦年下意識點頭,“自然。”

你可是未來皇帝,還能助紂為虐不成?

霍燼將蕭錦年下意識的反應收入眼底,不得不說,小皇帝想要取悅一個人時,很難不成功。

蕭錦年說完話後,頓覺睏倦。他忍不住打了一個哈欠,眼眶溼漉漉的,神色略顯疲憊。

霍燼盯著蕭錦年的眼睛看,他不動聲色的輕嗅,最近幾日,小皇帝身上的幽香越發濃郁了。

“愛卿,朕丶困了……”蕭錦年頭往前一栽,霍燼下意識伸過手,掌心傳來柔嫩的觸感,他正拖著小皇帝的臉頰。

由於蕭錦年最近極度嗜睡,御書房內專門擺放了一個供他躺著休息的小榻。

此時天已變冷,趴在桌子上睡定會受涼。霍燼低頭拇指輕拂過蕭錦年長長的睫毛,指腹撩過柔軟的睫毛後,霍燼將手往後探去,扣住少年細長的脖頸,另一隻手抄起他的腿彎,毫不費力的將人打橫抱起,放在小榻之上。

霍燼熟練的替蕭錦年褪去長靴,蓋上毯子,隨後牽出蕭錦年的手,指尖搭在他的腕上把脈。

如之前幾次一樣,都是平穩,健康的脈象。

身體如此異常,脈象卻十分健康。霍燼將蕭錦年手放進毯子裡,臉上的神情並不怎麼好看。

——

安坪村,顧家。

顧展方正從廚房端出粥盆放在院子裡的小桌上,屋內光線暗,除了冬季和下雨下雪以外,村子裡家家戶戶都是將飯桌搬到院子裡吃飯。

他雖已竭盡所能,但走路時,依舊能看出他的腿一瘸一拐。

顧展方的腿本來還有好轉的希望,可那次牢獄中又被打斷過一次,如今再怎麼養,也無法恢覆如初了。

殘疾將伴隨他一生。

“展方,你當真要參加會試?”顧仁識接過顧展方手上的粥盆,不確定問道。

顧展方略略點頭,聲音無比的堅定,“沒有規定身殘者不能科考。”

顧仁識擔憂道:“可你要想清楚,雖沒有這個規定。可他們會考慮到這層,選擇不錄取。又或者是,即便錄用,也是委派去荒僻之地,永不重用。”

“父親,如今只能搏一把。可若是直接放棄,就會沒有任何機會。”顧展方也想不到別的辦法,他只能拼這一把。

若是能通過會試,他就可以去殿試。若是他會試成績優異,便能進殿參考。那時,他就可以面見皇帝。

顧展方心裡想的,顧仁識早就猜到。他嘆了口氣,“為父沒有選官,能與你一同考。多個人,多份希望。”

顧母與顧小妹此時也從廚房走了出來,聽到二人對話,皆是嘆息。

顧展方面對自己的親人,內疚萬分,他彎下脊背施禮致歉,“父親母親,是孩兒不孝。小妹,兄長對不住你。”

顧小妹手裡端著盤鹽水白菜,眸子亮亮的對自家兄長道:“哥哥,父親也教我讀書,我知道,這世上有些事總要有人去做。有些錯誤,也總要有人去糾正。哥哥你與父親大膽的去做,我不怕。”

顧小妹的一番話,讓顧展方更加堅定了自己的想法。

即便是死,他也要以卵擊石,與世家對抗到底。

顧母見著兒子一副同歸於盡的神情,心裡慌的不行。即便她有所感,也無法說服他,可身為母親,當真是看不得孩子這副模樣。

她將手裡的醃漬蘿蔔放在木桌上,岔開話題道:“行了,大早上的說這些做什麼。這天眼看著冷了下去,再過些日子就只能在屋裡面吃飯了。你們父子倆即然都要參加科考,今日就去城裡多買些燭油回來。記得再買些鹽和吃的油留著過冬,後面買就貴了。”

父子二人應下,吃完飯後就拿著銀錢往城裡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