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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63 章 月色皎皎

第63章月色皎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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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午間。

祁北南吃罷了午食,將食盒存在食舍,去了課室。

果不其然,羅聽風正在課室裡翻書。

這人午間一放課便會頭一個衝出縣學回家用飯,八匹馬都拉不住,但走的早,回的也早。

旁的書生這當頭都還在食舍或是家中吃飯,亦或吃罷在縣學閒走消食,熱天,還有學生會午睡一刻鐘。

獨是羅聽風,雷打不動在課室讀書。

祁北南在門口立了半晌,課室中的羅聽風兩隻眼睛落在書頁上,就不曾挪開過。

想等著教他發覺自己的祁北南搖了搖頭,這般心無外物之人,如何容得下兒女私情。

只怕是家裡交待的任務,他要辦不成了咯。

想罷,還是自行走上了前去。

“祁兄?”

羅聽風發覺身前多了一道高大的身影,擋卻了半邊光亮,方才抬起頭。

“有何賜教?”

“談何賜教,只是見羅兄在此讀書認真,前來一觀,打擾羅兄了。”

羅聽風一笑,請祁北南坐下。

他指著書頁上的詩句,道:“這句'槐花滿院氣,松子落階生',用得當真是妙,恍若身臨其境,鼻尖有槐花香味縈繞。”

羅聽風合著雙眼,長長吸了口氣,意念已入了詩句中的院子。

“誒,怎的嗅著槐花味道像艾草與薄荷?”

羅聽風乍的又睜開了眼。

祁北南好笑,言:“我倒是覺著二十三頁上那句‘東邊日出西邊雨,道是無晴卻有晴’寫得好。”

羅聽風微怔:“祁兄有心慕之人了?”

祁北南有些意外的深看了羅聽風一眼,他從身上取出了兩隻香囊。

“姑且不題我的事,今朝是受託與人牽紅線來了。”

羅聽風手間掌著兩隻香囊,他便說怎嗅到了一股艾草與薄荷的清涼氣味。

“與我的?”

祁北南點點頭。

羅聽風忽得一笑:“不想我此般的人,竟也得幸受這般難得之禮。天氣熱,蚊蟲多,備禮之人有心了。”

“不知是哪位姑娘或是哥兒相送?”

祁北南道出了姓名。

這亦是家裡的人交待清楚了的。

“竟然是她。”

羅聽風喃喃道了一句,看著香囊的神色溫和。

“羅兄識得白姑娘?”

羅聽風應聲道:“她祖父是寶春堂的大夫,父親是縣府中工房的典史。我們兩家雖未曾有過來往,但幼時幾個民巷的孩童多曾在四方街鬧市上耍樂。我見過她。”

言罷,羅聽風忽的起身同祁北南拱手行了個禮。

“多謝祁兄。”

祁北南笑道:“我也不過是受人所託,如今功德圓滿,羅兄勿謝。”

下午,再上一堂課即可下學。

祁北南抽出半隻眼睛朝羅聽風那頭嫖了幾眼,見著那小子與往日還是一般。

夫子講學,依舊是一邊聽,一邊認真的錄下要點。

似乎並沒有受到香囊任何的影響,但他竟也沒讓他帶甚麼話。

他微微吐了口氣,想著待明年秋闈後,他也當請示了老丈人,該把婚約的事情告訴小寶了。

下了學,祁北南收拾了書箱,正預備家去。

羅聽風卻來了他跟前,遞了一本書與他。

“這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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羅聽風同他挑了挑眉,他接過書,方才察出書本中夾了一封信。

他心領神會,小心把書一併裝進了書箱裡。

“安心。”

祁北南拍了拍書箱。

羅聽風又與他行了個禮。

“小寶,我回來了。”

祁北南語氣松悅,待著完成了上頭指派的任務,圓滿完成等待獎賞一般。

蕭元寶聞見聲音出來:“哥哥回來的正是時候,快快收拾了與我一道出門去看方大哥。”

“怎的了?”

祁北南放下書箱,一邊往屋裡走,一邊問蕭元寶。

“他身子受了傷,才看了大夫,時下在二姐姐賃的屋裡躺著。”

蕭元寶也是下午些時候才得到的消息:“我便是等著哥哥下學回來一同前去看他。”

祁北南盥洗了一番,換了件衣裳。

蕭元寶準備了一籃新鮮應季的果子,兩包紅糖,一株小參,還熬了一盅米粥。

當初蕭護教熊瞎子打了,在家裡頭躺了幾個月,方家也沒少來看望。

這朝人家出了事,不說人在城裡頭,就是人在鄉下,也得回去走上一趟。

喚了趙五哥攜著禮品到方二姐的住處去。

在路上祁北南才得知方有糧受傷的原委。

原則是這陣子有人讒言鼓動老百姓起事,縣府上一直捉不到此人,布了告示,告誡城內外百姓警惕此番心思叵測之人。

若遇此人,前去官府檢舉可得賞。

里正尚還沒來得及與村裡的村戶開集會說縣府的公文,城中排查嚴厲,那起子賊人便溜逃去了鄉野上。

鼓動村野間那些不知事的農戶。

不想方有糧受外村人請去收稻,家來的路上便撞見個賊人正在鼓動一婦人娘子。

說甚麼皇帝不賢,天降異象是老天爺要懲處皇帝。

老百姓應當順應天道,與朝廷反此皇帝,另投明君。

方有糧早便聽得方二姐說了城中有這般起事之人,他原本還不盡信有人膽子如此大。

不想竟還教他撞見個正著。

天下安定,百姓日子過得順遂。

若是由著此番賊人攪動,起了戰事,受罪的還是老百姓。

方有糧上去叩住此人,他力氣大,那賊人不是對手,三五幾下便被制服。

不想賊人竟有同夥,帶了利器,方有糧赤手空拳與之扭打之間,受了傷。

“二姐姐說方大哥生生是把兩個賊人捆去了官府,這才倒下,渾身都是血,可嚇人。”

蕭元寶乍聽得這些,後背生了股股冷汗,問了方二姐,得知只是些皮外傷,未曾傷及性命,他才稍稍鬆了口氣。

祁北南道:“方大哥大字不識,卻很識大體,正直有大義。這些賊人蠱惑無知老百姓起事,害得人家破人亡,人心惶惶,秋收上不得安寧。”

“這朝抓住了人,可算是能安穩些了。”

蕭元寶點點頭。

抓住人,就能破出條口子來,一經審問,得出旁的同夥,官府將其一網打盡後。

城裡城外都能安心日子。

兩人到方二姐賃的住處上,進了小院兒,裡頭還怪是熱鬧。

孫婆子,方三哥兒都上了城裡來。

不單如此,還有一張年輕秀氣的生面孔,跟著跑前跑後的。

蕭元寶附在祁北南的耳邊低聲道:“這是二姐姐說的人家,姓馮,

城裡開胭脂鋪的。”

“早兩年就說了的人家, 只是當時兩廂覺著年紀小,二姐姐還想多學兩年手藝,這馮郎君也才接了鋪子上的生意,兩人合拍,都想過幾年再談婚事上的事情。”

“不過想來也是相互瞧得上的,中途便一直有著來往。”

祁北南應了一聲:“如今過了明路,這般上家裡來,看來是婚事要成了?”

蕭元寶也是如此想的,二姐兒鮮少有提談到自己婚配上的事情,他們也不知。

但瞧此,當是要修成正果了。

“祁郎君、寶哥兒來了!”

方二姐兒瞧著兩人,趕忙去迎:“大哥不要緊,帶恁多東西。”

兩人進了屋子,方有糧已經受大夫看診過,身子腿上都裹了紗布,人正躺在一張新鋪的竹塌子上。

人失了不少血,嘴唇和臉都有些發白,不過眼睛卻亮,神采奕奕的。

“累得你倆還跑一趟。定是二姐兒瞧我一身血給嚇壞了,這才將你們都通知了來。我那就看著嚇人,實則許多的血都是賊人身上的。”

方有糧見著祁北南和蕭元寶,要起身子,教祁北南趕緊上去將他又按回塌子上。

“出了事情,事大事小,合該讓咱們都曉得的,你還怪二姐兒,這事她辦得對。”

祁北南在竹塌邊坐下:“再者聽聞了方大哥這番英勇事蹟,如何能有不來看英雄的道理。”

方有糧笑起來:“你是讀書人,可切勿這般與我戴高帽子。”

“甚麼英雄不英雄的,我就是見不得賊人拿我們這些泥腿子當傻子忽悠,現在想著那賊人拿得尖刀子,我心頭都還後怕咧。”

祁北南笑道;“總之沒傷到要害就是好事情。”

“大夫瞧了,只是破了皮肉,沒有傷著骨頭。縫了傷口要不得多久就能好,其實我全然能走動得,只是娘和二姐兒三哥兒都不許我動彈。”

“你是家裡的頂樑柱,能不憂心你麼。”

祁北南和蕭元寶在這頭說了會兒話,沒待太久。

傷患得多休息才好,便告辭回了。

兩人家去,到宅子天已暗了下來,一路嗅著別家灶屋飄出來的飯菜香味,早已是飢腸轆轆。

夜裡吃了一大碗蝦餡兒抄手,兩個蔥肉餅,撐得肚兒圓。

十五的月亮又圓又亮,兩人在園子裡的小亭上納涼消食,甭提多美。

“我明兒一早就給桂姐兒把信送過去,她一準兒高興。”

蕭元寶瞧著手裡那封信,他不曾偷瞧人寫得內容,可見著連信紙都是湘妃色,想來是教人歡喜的。

祁北南躺靠在藤椅上,偏過眸子,見坐在石桌邊捏著信兒笑吟吟的哥兒,道:“不曉得的還以為信是與你的呢。”

“瞧你歡喜的模樣。”

蕭元寶眨了眨眼睛:“不是哥哥說羅秀才不一定會收香囊麼,這般不僅收了,還回了信。我這是把期望降到了最低,都想著怎麼去哄桂姐兒了,這朝卻峰迴路轉,我自然是高興。”

說來祁北南也是一笑:“人不可貌相,我當羅秀才是個悶葫蘆,不解風情,也不問風月;不想人會來事得很,生得一顆玲瓏心。”

“這看似愚鈍的人,反倒是清明通透;而有些看著清明通透的,卻又愚鈍。”

祁北南搖搖頭。

蕭元寶聽這話,心裡咯噔一聲。

他覺著似是說來點他的一般,沒敢搭腔應上一句。

祁北南吹了吹晚夜秋風,

覺著蕭元寶今晚話似乎格外少, 便道:“哥哥替你辦成了一件大事,你就沒打算犒賞一二?”

蕭元寶聞聲,揚起下巴:“哥哥想要甚麼犒賞?”

祁北南道:“我若自個兒開口要的,豈非顯得你並不誠心給?”

蕭元寶想了想,道:“那我們明日上市場買只走地雞,宰了用鮮菇子燉湯如何?”

祁北南道:“做菜不妨挪後些日子去。”

“還得勞蕭灶哥兒置上一桌子菜。”

“哥哥要請客?”

蕭元寶聞見祁北南如此說,連忙問道。

“縣學的同窗鬧著來家裡一聚。我想著確實不曾請過他們吃茶用飯,他們卻是沒少請我。雖說我鮮少赴約,但也合當一請。”

蕭元寶眼睛發亮:“現下咱們搬來了城裡住,哥哥有了空閒,是該與同窗間多來往親近。”

“哥哥只管請了人來,席面兒包在我身上。”

蕭元寶歡喜的說道,起身便要到祁北南跟前去,不料手腳動彈得太快,砰一聲悶響,膝蓋一下子結實的磕在了石桌邊沿上。

身子一歪,摔到了青石地上。

祁北南嚇了一跳。

一個鯉魚打挺從藤椅上起身,連忙去將趴在地上的蕭元寶扶到藤椅上。

蕭元寶被磕得疼了,坐在藤椅上也緩不過氣。

祁北南蹲在他身前,焦急道:“疼不疼?”

蕭元寶眼睛紅了一圈,說不出一句話來。

祁北南連忙把他鞋子脫了,小心挽起褲管子瞧了瞧。

只見破了塊油皮,膝蓋已經紅了一片。

他試著去摸了下骨,看看有沒有摔壞骨頭。

蕭元寶疼得齜牙,緊緊的抓了祁北南的胳膊一下。

“好在是沒壞骨頭,當只是傷了皮肉疼。”

祁北南看著淚眼汪汪的小哥兒,道:“我去拿點藥酒來給你擦一擦,省得夜裡疼,明日淤血青紫。”

“嗯。”

蕭元寶吸了吸鼻子,看著祁北南進了屋,這才又埋下腦袋瞧了瞧自己白乎乎的腿。

將才那一下子真是疼得沒了知覺,這慢慢有了知覺方曉得痛,半條腿都發了熱。

須臾,祁北南便端著藥箱子出來。

他在藤椅邊放下藥箱,先往蕭元寶嘴裡塞了一塊兒桂花糕。

這才用棉花蘸了些酒,給蕭元寶抹了抹傷口。

蕭元寶疼得倒吸了口涼氣,嘴裡的桂花糕反倒是甜滋滋的在口中漫開。

他伸手拿下嘴裡咬著的糕,祁北南已經給傷口消好了炎,又往手心倒了些藥膏,手掌搓熱了再輕輕的在紅腫的膝蓋上貼揉。

蕭元寶只覺得覆在膝蓋上的手掌寬大,溫溫熱熱的,很是熨貼。

他自高處些看著垂著眸子與他擦藥的祁北南,墨色一般的眉,睫羽不長,可卻濃密。

尤其是那鼻樑骨,如此看過去格外的高挺。

祁北南個子高,從小到大都是。

他總巴巴兒的揚起下巴才瞧得見他的臉,少有這般居高看過。

這般看著……竟又是別樣的一番英俊。

不知怎的,他臉有些燒,夜裡的秋風也吹不散去。

“還疼麼?傻了一般,話都說不了了?”

祁北南抬眸,看著蕭元寶出了神。

“嗯。”

蕭元寶回過神,心虛的應了一聲。

“還有些疼。”

“都這麼大了,還毛毛

躁躁的磕著碰著自個兒。以後可怎麼辦呀~”

祁北南把藥酒裝回箱子裡。

蕭元寶眸子動了動,小聲道:“以後……以後會有郎君照看我呀。”

祁北南手上的動作微頓:“你想要個甚麼樣的郎君照看?”

“自然是歡喜我這個人的。”

蕭元寶抿了抿唇。

祁北南道了一句:“你聰明伶俐,都會喜歡你的。”

話畢,他攔腰把蕭元寶抱了起來:“園子裡起風了冷,早些回屋去歇息了。”

蕭元寶眸子一圓,慌忙張了張口,卻又能沒說出話來。

他看著祁北南的下巴上冒出來的幾根青茬,心頭有股說不出的味道,耳尖紅了一截。

他輕輕將胳膊攀在了祁北南的肩上,眸子落去了別處。

月色皎皎,秋桂的香氣從風裡來,濃郁得醉人……

過了些日子,縣學裡頭休了秋沐。

祁北南和蕭元寶先行回了一趟莊子,在家裡住了些日子。

兩人回村聽到好消息,縣府讚許方有糧捉到兩名賊人英勇,縣公賞識,許他傷好以後可到縣府去做事。

做掌管刑獄的副領頭兒,一個月能領一貫錢的月奉,又還能得五斗米,兩匹布。

不說是甚麼極高的報酬,可能進縣府衙門做事,已是尋常老百姓求不得的好差事了。

且還不比從最低等的衙役做起,前去便能做個副領頭兒,如何不好。

方家舉家都歡喜,算是因禍得福。

如今二姐兒手藝愈發的好,請她去梳頭髮的人家多,在城裡梳頭髮這一行當上已然小有些名氣。

雖是時有掙錢,但要補貼養著一大家子,方二姐兒肩膀上的擔子還是重得很。

方家不似早些年那般幾個月沾不得葷腥,隔三差五的都吃肉,但過得也並不富裕。

可眼下方有糧得了縣裡的差事兒,有了穩定的進賬,日子如何都會更好些。

方家慢慢熬出頭來,祁北南與蕭元寶也替他們高興。

過了幾日,他們要回城裡去宴客。

隔返還城中時又帶了些新鮮的瓜菜。

一隻母雞,一隻鴨子,一隻白毛兔子,四尾風乾的魚。

祁北南請了馬俊義、羅聽風,外還有兩位同窗,趙光宗自是不必說。

蕭元寶也喊了自己的玩伴,白巧桂,還有回來了縣城的明觀鑫。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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