蓮鶴夫人 作品

第 11 章 愚人一無所有(十一)

                          <p>“路上,遇到突襲,”聽得出來,它的語言功能還不是很完善,許多細碎含糊的音節在它的體內摩擦著,才能艱難地拼湊出幾個算是清晰的詞語,“我吃它,進化,成長。”</p>
                          <p>“路上?那……那你之前去哪了?”</p>
                          <p>六號小聲回答:“廚房。進化,必須進化,有危險。”</p>
                          <p>徐久說:“哦。”</p>
                          <p>猜對了,還真是廚房。</p>
                          <p>兩個小時前,他急得火燒眉毛,那時候真覺得天都塌了,沒有六號,他活著還有什麼樂趣?不如一了百了。</p>
                          <p>現在六號回來了,不光回來,還大變模樣,他反倒不知道說什麼才好,只好訥訥地“哦”一聲。</p>
                          <p>寂靜中,六號惴惴地窺探著他的神色,說:“水,臉上,水。”</p>
                          <p>“水?”徐久不解地摸了下臉,果真染了一手的水。他這才醒悟</p>
            <p>,自己原來正在哭。</p><p>本作者蓮鶴夫人提醒您《我是人啊,你不是?》第一時間在.<a href=" http:="" p="">

察覺到這個事實,許多情緒才像海潮一樣捲上來,焦慮、絕望、痛苦、失而復得的欣喜、遲來的惱火……徐久不吭氣,只是啪嗒啪嗒地掉眼淚。

“我剛剛出去找你,”他耷拉著腦袋,突然沒頭沒腦地輕聲說,“到處拍門,想問你是不是被研究站的人抓走了,但是沒人回答我,也沒有人理我……”

淚珠連成一線,接二連三地砸在洗得發白的工裝外套上,他鼻子酸得不行,聲音也啞了:“太難受了……那時候太難受了,你要是真被他們抓走,我拿什麼救你呢?那時候腦子裡沒別的念頭,就是想死,活不下去的話,死了就好了,死了就再也不會受折磨了……”

“對不起……”六號發出悶悶的聲音,它知道“死”不是好話,母體的顫抖和哭泣更不是好現象,它唯有道歉,儘管對它來說,“對不起”仍然是全然陌生的概念。

“除了你,我什麼都沒有。”徐久咬著牙,眼淚一顆顆往下墜,“我知道這麼說很窮酸,很可憐,但這就是……這就是大實話。以前我經常想,是不是真的生死有命,富貴在天啊?比如有的人生下來就好運好命,而我生下來就是這種人的背景板,npC?本來都要認命了,沒想到突然遇到你……”

他哽咽地說不出話來,六號急著用口腕去摩挲他的臉頰,冷不丁被一滴淚打中,直打得它膽怯地瑟縮了一下。

好燙。

“別……哭……”六號共振出低沉的人聲,“你別哭,我難受,這裡……”

它的面容懵懂無知,抬起一根口腕,摸摸自己的胸膛:“這裡,難受。”

以前哭給誰看呢?又有誰會把他的眼淚當回事啊?所以徐久從來不哭,哪怕快崩潰了也在笑,微笑,假笑,咬牙切齒的笑,結果現在真哭起來,難免就跟決堤一樣,一發不可收拾了。

六號愁苦地蜷成一團,縮在徐久跟前。徐久又白又瘦,此刻眼眶一腫,便紅得格外驚心。

怎麼樣才能讓他高興?它要快樂的,神采飛揚的母體,它要他的眼睛亮亮,嘴角快活地揚起來,眉毛中間也沒有摺痕。它不要人的眼睛裡一直含著那麼多的鹽水,被浸溼的目光太叫它心碎——哪怕它根本不懂什麼是心碎。

哦!

六號想起來了,當著母體的面,它開始安靜地反芻。巨大的半人形水母,從身體裡不停吐出滑溜溜的,被生物粘膜包裹的不規則物體,倘若叫外人看見,必定也是個蠻驚悚的場景。

“吃,吃啊,”六號就像古代那些給帝王進貢的臣子,雙手……數不清多少手,捧著那些食物,殷勤地催促徐久,“吃,吃。”

幾坨黑乎乎的肉塊,勉強能看清腿的形狀;一堆……這什麼東西,卵鞘嗎,疙裡疙瘩地粘在一起;整隻動物的屍體,折斷的骨頭還支稜在外面……

徐久一抬頭,瞅見這麼一大嘟嚕溼漉漉的玩意兒,眼淚頓時不上不下地掛在眼眶,哭也不是,鬧也不是。

不夠?不喜歡吃?

六號忐忑不安,它急忙捲起那塊巨大的鵝腿,湊過去在徐久的唇齒間擦來擦去,用肉最多的地方,來回揉著他的兩瓣嘴唇,那上面不知道是體|液還是肉油,給徐久的下巴都塗得亮晶晶的。

徐久:“……”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