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5 章 不願睜眼
崔家雖有百萬財富,但平常生活並不鋪張奢靡,且從庫裡拿什麼也不是她自己的心意,到底沒意思。而送多金貴的東西,只怕在弟妹眼中都不過爾爾。只這秋羅是她穿用了著實好的。近兩年,令歡和令嘉的夏裝有一半是這種料子做下,但也不指望能入弟妹的眼。
紀明遙忙命青霜接過來,又讓拿到她面前。
她細摸了摸衣料,才笑道:“我正想做多兩條裙子夏天家常穿,這料子正合適!做好了拿來給嫂子看,還請嫂子別嫌我煩。”
“怎麼會!”孟安然連忙答應著,“弟妹只管來!”
她心裡豁然一亮,又想起了一年前,她到安國公府拜會,弟妹親自送她到二門,說下次請她一定留飯。
弟妹記得她的家鄉,也記得這二三十年她都去到過什麼地方。
下次再去,弟妹果然置了一桌酒菜專請她,桌上也果然都是那日說過的徽州菜、蘇浙菜、齊魯菜。
她還記得那些菜的滋味,也記得當時吃得半醉,回家時心裡的高興。
近些日子,她可真是忙昏了頭,著相了。
弟妹就是弟妹,嫁來了崔家也沒有變,她有什麼好擔心的呢?
紀明遙回送孟安然的也是兩匹衣料,再加兩個繡娘繡的荷包。
衣料是兩匹紋樣相同的團花雲錦,單論價值,自然比孟安然送的秋羅高得多。
但孟安然再沒多心。
她謝過讓收下,還笑道:“正好,等到秋天,咱們和令歡令嘉一人做條裙子,四個人穿一樣的!”
“好啊。”紀明遙笑著答應,“那就麻煩嫂子了。”
她和寶慶姐姐也每年都做一樣的衣服穿!
還不知寶慶姐姐哪日會來看她。
不過,寶慶姐姐說過一句——
“不會打攪你的崔翰林婚假這幾日的!”
妻子和弟妹交談已畢,崔瑜便起身道:“該去祭拜祖宗了。”
崔珏應是。
孟安然先請紀明遙。
紀明遙站起來,想等兄嫂先走,也沒想在這時候還與崔珏牽手。
但崔珏主動把手伸了過來。
夫人喜歡牽著手。他想。但在兄嫂面前,自然不好意思,還是他主動為好。
崔瑜一邊走,一邊眼珠子都要瞪出來了!!
孟安然趕緊暗暗推
他。
崔瑜勉強讓自己不看(筆趣閣小_說)[(.co)(com),
就勢也握住了自己的夫人。
阿珏都牽,他為什麼不牽?!
他也牽!!
……
崔宅的祠堂設在東路,與正院距離不算遠,走路不需小半刻鐘。
到祠堂之前,兩對夫妻都不約而同互相鬆開,以表尊重。
崔珏多看了夫人一眼。
夫人看向正前方,神情端肅莊重。
他便也擦乾掌心,遠遠望向父母、祖父祖母和祖先的牌位。
紀明遙不是第一次進宗祠。安國公府的宗祠比崔宅的軒敞壯麗許多,崔宅的更顯清幽肅穆。
可她既不認安國公府的祖宗是祖宗,也並不覺得成婚之後,崔家的祖先便也是她的祖先了。
上一世,她叫明遙。
“明”是媽媽和姥姥的姓氏,被她繼承下來。“遙”是媽媽起的名字,希望她能雲程萬里、直飛九天。
直到熬夜猝死前,她都認為她沒有辜負這個字。
但她終究還是辜負了。
這一世,她叫紀明遙。
“紀”是她不得不冠在前面的姓氏。“遙”是到太太身邊後,她自己選的名字。
她對太太說,她想以“遙”字,永遠記住生母。
兩世的生母。
就算她還有無限的遠志,在這個時代都幾乎不可能實現了。更何況,新的人生,她只想好好活著、活下去。
——難道老天還會再厚待她一次,給她第三次生命嗎?
可她辜負了媽媽取的名字,卻仍然希望保有它。
她希望,媽媽和姨娘,她們還一直都在遠處看著她。
但雖然她並不認同各家宗祠,卻尊重本時代人的習俗、信仰,更會尊重身邊人的長輩祖先。
紀明遙依禮數祭拜、祝禱,餘光看見崔珏眼中似有清淚一閃而過,卻並未落下。
她原本已想起身,卻又闔上雙眼。
算來,崔珏的母親病重時,她大約才到太太身邊。太太從前也沒帶她們姊妹來過崔家,所以,她與崔珏的母親和父親都並未見過面。
既沒見過,自然沒有話能說。
她也並沒有祈求崔珏的父母保佑他如何如何。
她只是想,如果人死後真的有靈魂、有仙界、有地府,那她的媽媽、姨娘和崔珏的母親是否會相遇?
若崔珏母親有知,是否能轉告媽媽和姨娘,告訴她們,她活得很好、很開心?
下次祭拜媽媽和姨娘,她也會祈求她們能轉告崔珏的母親:
她的孩子已經成人為官,長成了一個很好的人。
他會是一個對國家和百姓有用的人。
禮畢。
紀明遙起身。
看見崔瑜走向崔珏,她便沒有過去,只與大嫂一同行在後面。
“可惜你沒見過婆婆,”孟安然也頗有感觸,不禁說道,“她一定喜歡你。”
“是嗎?”紀明遙笑問,“嫂子應也是……後進來的吧。”
崔瑜和嫂子的婚事雖然定得早,但他十六歲喪父——那時崔珏八歲、次年春日失母,守孝二十七個月,先考中舉人,次年又中了進士,被選為庶吉士,才與嫂子成婚。
“是啊,”孟安然回憶道,“可定親之前,母親常接我到家裡來。你知道,我家世很不如崔家,當時也難免不安,可母親——”
說著,她不禁笑了:“母親待我便如你待我,體貼包容、潤物無聲,還
教了我許多道理。6(<a href=".co.co)(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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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話我可當不起!”紀明遙忙說。
挽住她的手,孟安然笑道:“我打個比方罷了。我不信你不知道,我從前去安國府上可都緊張得很,只有見了溫夫人和你不一樣。”
兩人說說笑笑,慢慢走著,都有意與前面兄弟二人拉開距離。
而行在前面的崔瑜已和崔珏說完了家產一事。
他心情頗為複雜地看著兄弟思索,自己也想不明白,是仍他和夫人管著家業對阿珏更好,還是全交由他和弟妹更好。
拋開安國公府不談,弟妹才十六,新嫁來崔家,可能擔得起這樣的重任?弟妹雖然禮數不缺,似無壞心,卻偏看著是嬌養大的,——連送長嫂和侄女們的針線都是繡娘所做,沒有一件親手做的!到時她管出麻煩,若還要阿珏再費心,還不如他和夫人管著。
但夫人說得也對,他們不提,只怕會攪壞阿珏與弟妹的情分。
他若提出還給阿珏,但讓阿珏先別告訴弟妹,那更不妥。
哎……雖然總怕阿珏被色所迷,但他也的確信阿珏有識人之明,也信今日他自己的眼睛。
不論弟妹能為如何,起碼她是個好孩子,沒有壞心。
還是夫人的話:阿珏已經十九了,不是九歲。
且若真不提,夫人也會在弟妹面前難做人。
還是別讓夫人生氣為難了。
而崔珏並未思索太久,便答覆:“待我回去與夫人商議。”
他鄭重道謝:“這些年,有勞大哥和嫂子費心了。”
“也好。”崔瑜只能說,“到底是你們自己的事,也該弟妹願意。”
“但你不用謝我,”他又嘆說,“只謝你嫂子就是了。”
從夫人進門,到現在快八年,一家人的衣食住行,哪個不是夫人費心的?他回到家裡,大多時間,也只是坐享安逸罷了。
崔珏不禁回頭,看了夫人一眼。
夫人正與嫂子說話,滿眼笑意,卻在他看過去的時候,也向他看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