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0 章 至親至疏
紀明遙扶著崔珏上了車。
她沒再回去見太太,隻眼神暗示青霜過去替她賠罪。
她再去,一來一回時間過長,只恐安國公又要生事,還會讓安國公遷怒太太。
今日是不成了,下次來再請罪,好好陪陪太太吧。
車輪滾動,駛回崔家。
車上還是隻有她和崔珏,也還是如來時一樣沉默。
不同的是,崔珏正抱著她。雖然抱得很鬆。但他們的確肌膚相觸,隔著衣襟都能感受到對方的溫度。
崔珏的身體很燙。
還有微微帶著酒氣的呼吸噴在紀明遙側頸……讓她意識到,崔珏是真的有幾分醉了,並非全然偽裝。
回憶起這一日的種種,她決定主動開口。
“吃了多少酒?”這是最容易說出口的話,“頭暈不暈、疼不疼?”
過了片刻,車內才響起另一個聲音。
“不算太醉,”崔珏閉著眼睛,回答說,“還好。”
“還好”算什麼程度?
捂住將要承受不住的潮溼氣息的側頸,紀明遙轉頭看他。
夫人在懷中一動,崔珏便想躲。可車內只有這方寸之地,他無處可躲。
夫人的手摸上了他耳後,只是微微觸碰,卻讓他更感受到了灼熱的燙意。
“到底醉沒醉?”夫人又問。
崔珏只能說:“醉了。”
不醉,又如何敢在車裡便對夫人做出如此親密舉止。
夫人有小半刻沒說話。
夫人的呼吸重了,崔珏卻不由將呼吸放輕。
夫人在他懷裡笑了起來。
崔珏的胸腔隨著夫人震動。他不知自己已經舒緩了眉目,只想在此時此刻,將夫人抱得更緊。
他們是夫妻,再親密些又何妨。
但還不待他更用力時,車停了。
紀明遙也忙收了笑意,拍掉崔珏的手,想從他懷裡出來:“二爺,到家了。”
夫人對他如此稱呼尊重得體、合乎常理,多日來崔珏也已習慣,可他當下聽在耳中,心中卻竟生出不足。
一定是醉了的緣故。
崔珏鬆開了夫人。
他站起身,趕在夫人之先下車。
今晨天晴,此刻尚未至黃昏。車外濃雲漸起,日光依然耀目。
崔珏微微眯起眼睛,握住夫人的手。
夫人又如在安國公府門前一樣,雙手扶住他的手臂,輕輕跳了下來。
他們到家了。
家裡沒有讓夫人生氣的溫家與紀家的人。
兩人回來得比預計的時間早上許多,門前自是無人迎候。崔珏令小廝去正院傳報一聲,便與夫人先回他們自己房中。
紀明遙想說的話都不好在旁人面前提起,崔珏亦然。
他二人又是一路沉默,連圍隨的丫鬟僕婦都沒發出任何多餘的聲響。
按了按額角,崔珏恍然。
夫人的歸寧之禮,終究沒有圓滿。
只有明遠和紀家姐丈送他們出來,夫人也未能與岳母和親密的姊妹好生道別。
凝曦堂到了。
紀明遙吩咐丫鬟:“端醒酒湯來。”
管他真醉假醉,先喝上一碗再說。
今日是花影和白鷺留在家裡,早準備好了姑娘和姑爺一應回來使用之物。醒酒湯就在角房茶爐子上溫著,白鷺飛快端了過來。
紀明遙親手拿給崔珏,用指尖試了試碗的溫度,示
意他喝。
崔珏接過(一飲而盡。</p>
<p>紀明遙接回碗,問:“想吐嗎?”</p>
<p>崔珏看著夫人,實話說:“不想。”</p>
<p>“那再過一刻,二爺先去洗個澡吧。”紀明遙與他商量,“到底吃了酒,洗澡舒服些。”</p>
<p>醉酒後不宜立刻洗澡。</p>
<p>不過,從午飯到現在已經過去了一個多時辰,他又喝了醒酒湯,再過一刻鐘,想來就無妨。</p>
<p>“我現在便去。”崔珏想盡快回來。</p>
<p>紀明遙笑看了他片時,看得他耳垂又開始發紅。</p>
<p>——果然大半是裝的吧!!</p>
<p>哼!</p>
<p>兩人各自沐浴更衣完畢,才有王平家的來,笑問:“大爺大奶奶問:二爺二奶奶怎麼回來的這麼早?若有什麼事,只管派人去說。”</p>
<p>“暫且無事,”崔珏道,“你回去罷。”</p>
<p>這回是二爺開口吩咐,都沒等二奶奶的意思。</p>
<p>王平媳婦答應著回去,便和大奶奶說:“二爺說,‘暫且沒事’。”</p>
<p>“那就是有事了。”孟安然看向才到家的丈夫,又不放心地提醒他,“或許是弟妹的私事,你可別亂問去。該你知道,阿珏自然會告訴你的。”</p>
<p>不是夫人說,崔瑜還真有點想去問問。</p>
<p>可聽了夫人的話,他忙答應著:“那是自然了。”又說:“我是那般沒分寸的人嗎?”</p>
<p>孟安然瞥他一眼,沒答這話。</p>
<p>崔瑜一點沒覺得面上掛不住。</p>
<p>但他也安穩坐不下。</p>
<p>“別的倒罷了,”站起來走了走,他嘆說,“我只想問立後一事,安國公又是什麼主意。”</p>
<p>……</p>
<p>“老爺和我說話的時候,二爺就醒著?”雖是疑問,紀明遙心裡已有九分確認。</p>
<p>“我一直未曾入睡。”崔珏承認他在偷聽。</p>
<p>這讓他有些不敢直視夫人的雙眼。</p>
<p>君子非禮勿視、非禮勿聽。官場上如何暫且不論,但今日亦算夫人的家事,他卻暗中窺視許久,直待夫人將被辱及才出聲,實非正人所為,算來,也並非丈夫當為。</p>
<p>“我應在夫人才入內時——至晚在岳丈第一次呵斥夫人時便起身,”崔珏行至一丈遠處,深深行揖,“今次不望夫人寬恕忘懷,但定不會再有——”</p>
<p>“二爺,不必賠禮,”聽聲音,夫人竟似笑了,“我沒怪你。”</p>
<p>崔珏驚詫抬頭。</p>
<p>夫人果真在笑。</p>
<p>她雙眉彎彎,眼中只有真實的高興和些許揶揄。</p>
<p>見他看過來,夫人稍稍垂眸,但隨即就站起身,走到了他面前。</p>
<p>夫人雙手握住了他的右手。</p>
<p>夫人仰頭對他笑:“二爺若早早就起來了,我哪能知道老爺到底是什麼心思?二爺出聲並不晚,正正好。”</p>
<p>她笑著,又有些不好意思,問:“老爺第一次要發怒時,我問二爺在哪,其實是更想借二爺護著我,二爺應該看出來了吧?”</p>
<p>“看出來了。”崔珏左手撫上夫人頭頂。</p>
<p>只看著夫人無一絲珠飾的烏髮,他才能說出:“能護住夫人,我很……高興。”</p>
<p>夫人就傾身靠在他胸口笑。</p>
<p>笑了一會,她又抬頭,正色問他:“二爺便不覺得,我對老爺是不孝不敬嗎?”</p>
<p>這一刻,崔珏發現,夫人澄澈雙眼中蘊含的波動,自己竟又看不分明。</p>
<p>但這不會影響他的答案。</p>
<p>他只隨心直言說:“父慈則女孝。”</p>
<p>觀安國公今日對夫人的言行(<a href=" http:="" 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