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1 章 又一聲夫君
”
崔珏還欲再說,
正院已到,大哥和嫂子竟都迎出來了。
“恭喜弟妹得太公垂愛!”崔瑜見了他兩人就拱手恭賀,又是羨慕,又是激動地說,“哪日我也帶你們嫂子再去拜望太公,或許能沾一沾弟妹的光,讓我也得一幅字?”
“太公垂愛於我,也是屋烏之愛,我是沾了二爺的光。”紀明遙笑著還禮,“或許大哥下次去就得了呢?”
她不提能得賜這幅字的前因,但崔珏早與崔瑜說明。崔瑜回房,又與孟安然詳說了一回。是以孟安然心中連羨慕都無。
名聲幾乎盡毀才得這幾個字撐腰,哪個女子願意?弟妹也是可憐。
這一兩年她冷眼看著,徐老夫人眼裡心裡是隻有紀大姑奶奶一個孫女的。溫夫人雖然待弟妹似親女兒一般,實則最疼的還是紀大姑奶奶。安國公待弟妹,似乎也並不慈愛。
她雖不知詳細內情,可若不是到了不得已的地步,安國公府怎麼會願意把親事換給弟妹來嫁?
而阿珏與弟妹有無私情,外人多有猜測,他們自家人還能不知嗎:
定親之前,實是無有半點。定親之後,阿珏也連元宵花燈都不親自去請弟妹!
崔瑜正和紀明遙滔滔不絕說著,他準備怎麼裝裱這幅字。
崔珏便與孟安然說清紀明遠要來住,與想開庫房一事。
“既是後日就來,現在就快去罷!”孟安然忙笑說,“等過幾日理順了,你們再要開庫房,也不用多跑這一趟了。”
她便命:“王平媳婦,快帶你二爺二奶奶去,再找幾個穩妥的人幫著抬東西!”
崔瑜還沒說盡興,就被孟安然扯著讓閉上了嘴。
“大爺可真是!”等小兩口出去了,她才埋怨崔瑜,“你說這麼多,就不怕讓弟妹想起傷心事嗎?”
“這樣的事,越避諱,越不說,才更不好。況且我看弟妹也是真心高興,才說這麼多。”崔瑜笑道,“我明日去衙門,還要和每一個人都提,這才是太公賜字的用意呢!”
他不免得意:“我看阿珏未必好意思見著一個人就說,也怕他嚇著人,這事還是得靠我來辦。”
孟安然聽他說的倒也有理。
她便只問:“我也是直到如今都想不明白,安國公府究竟為什麼要換弟妹嫁?什麼八字不合,命格相剋,我才不信。真要‘不合’‘相剋’,怎麼定親之前沒算出來?這到底是什麼緣故?咱們家也不是那等不堪的人家,清清白白,問天問地都無愧,阿珏竟還會被人……不想要?”
她說著都覺得可笑。
崔家的男子、十八歲就金殿傳臚的今科探花被人退親?
這若不是自己家的事,她也能和人議論上三五年!
“還想他們家做什麼!”崔瑜搖頭。
他摟著夫人回房,笑道:“這幾日我還想呢,幸好是弟妹嫁來,不然真讓那位大姑奶奶來,還不知咱們家都鬧成了什麼樣。我聽了幾句風言風語,倒未必準:這才成婚不到三個月,理國府上已經大鬧過三四回了。這還是嫁去親外祖家,公婆是親舅舅、親舅母。”
他可不是以德報怨的傻蛋。安國府畢竟主動求親又要換親,雖然阿珏願意,弟妹也好,他心裡這口氣也一直沒嚥下去。現見紀大姑奶奶過得這樣,他的氣才算暫平一半。
但若再來一次,他還是會在安國府提換人時竭力阻止,最好能直接問到安國公臉上去。
這事也真太侮辱人!
只是與弟妹再無干系。
弟妹,
也不容易啊。
“咱們兩個老的,竟叫弟妹包容著。”崔瑜又感嘆。
“你才老了呢!”孟安然不禁瞪他。
崔瑜哈哈一笑,忙說:“都不老,都不老!”
……
前院與崔珏的書房一樣,屋子是正房三間,小小巧巧,院落倒不算小。
崔珏原本打算在此處教夫人騎馬,現下是不方便了。他便問:“不如去花園學騎馬?有一片空地,也很合宜。”
“家裡的花園我還沒逛過呢。”紀明遙猶豫,“我怕我進去就只想看景,不想騎馬了。”
“那我與夫人逛花園也好。”崔珏便說。
“明天再逛?”紀明遙問,“現在好累,只想躺下。”
“好,明天逛。”崔珏答應。
他便只讓小廝婆子們收拾房屋,與夫人回房。
但紀明遙才拆了頭髮,還沒能躺下,寶慶來了。
她不想再費事,就這樣一根簪子不戴,坐在堂屋等她。
崔珏到廊下相迎。
“妹妹,妹夫,我又來擾你們了!”寶慶對崔珏點頭一笑,進來就在明遙妹妹身邊坐下,“字呢?不是讓我來看嗎?”
“在我大哥書房等著裝裱呢。”紀明遙歪在椅子上,“我大哥和嫂子在正院,我讓人回一聲,姐姐自己去看吧,我好累想躺下……”
“呦,看把你累的!今天都忙什麼了?”
示意丫頭把茶放在桌上,寶慶笑問明遙妹妹:“其實我這就急著過來,是還有話想請教你。不然,真不想再擾你和妹夫的婚假了。”
“什麼話?”紀明遙就問。
寶慶向上指了指。
紀明遙令青霜等:“你們都出去。”
待丫鬟全部退下,闔上門,她才看向書房,問崔珏:“二爺,我和寶慶姐姐要說立後的事,你要聽嗎?”
聽了,即便不發一言,可能也算展現出了相應的傾向。
尤其他們今天還去了松太公家。
在滿京高官中,只從官階看,崔家算不了什麼。可從故交、親友上看,他們能動搖太多人的立場。
有時是選擇“公義”,還是選擇“利益”,只在一兩句話之間。
何況皇帝想立淑妃,又的確並不違背“公義”,全是利益交鋒。
崔珏走到夫人身邊,摸了摸她的臉:“我回臥房。”
他對寶慶縣主行禮,轉身。
寶慶曖昧地看著明遙妹妹笑。
“快說,快說!”紀明遙捂住半邊臉,“我今天坐了一個多時辰車回來,又去了松太公家,還去了一趟安國府,真的好累!”
“好好好,這就說!”一聽她這行程,寶慶便知她必然是真累了。
她忙道:“安國公聯合齊國侯、廣川子、宣寧子等十三家勳貴和武將聯合上諫陛下,反對立後,奏摺裡還斥責我娘身為公主,卻妄議朝政,有太平公主、安樂公主等禍國亂政之嫌,請陛下嚴加管教我娘,勿使‘牝雞司晨’。我娘雖不怕被他們說幾句,卻不想辜負陛下與娘娘的信重,正在家裡想對策呢。可惜這些年我們只顧清閒玩樂,府上也沒一兩個好幕僚,我爹更是隻知道風花雪月。我也沒個主意,所以來找你問問。”
“請公主問回去,”紀明遙說,“公主是陛下的親妹妹,血脈相連,不忍見陛下中年喪妻,無人相依,請立新後,只是兄妹情深,何談僭越妄議?反倒是安國公等身為人臣,妄議陛下家事,如此放
肆,豈非有“行伊霍之事”
之心!若他們再以淑妃娘娘的出身做文章,請公主只談娘娘侍奉陛下多年,生育有功,若只因出身便叫陛下背離娘娘,另外擇立新後,豈非是要陷陛下於無情無義之地嗎?又是何等居心!”
寶慶聽得雙眼發亮:“果然還是妹妹你!這些我也想過,卻沒你說得這麼清楚明白!”
“可這話一說出去,安國公必然要難看的。”她又忙說,“若他獲罪,只怕,姨母也會不好過。”
“姐姐和公主不是早已想好站在哪一邊了嗎?”紀明遙只笑道,“而且這些話,姐姐上次來,我們已經說過一次了。”
“我,我知道了。”寶慶點頭。
她起身,要走之前,卻不禁多問了一句:“妹妹,你想好站在哪一邊了嗎?”
——她嗎?
紀明遙發怔。
似有迷霧在她眼前散開。
她已經不再是,對任何家中大事、要事,甚至自己的婚事,都不能發表看法的,紀二姑娘了。
崔家所有人都願意詢問、傾聽、也尊重她的想法。
那她現在,可以只代表自己,不代表崔家任何人,明確自己的立場嗎?
無關崔家,更無關安國公府,只是她自己。
“如果,”她說,“如果不牽扯進崔家,我願意為淑妃娘娘和公主獻策。”
紀明遙起身,對寶慶行禮:“姐姐,你知道我的顧慮。不要牽扯崔家。”
“我知道了!”寶慶趕緊把明遙妹妹拽起來,“你放心,我有分寸!若事能成,我就再來問你一次,那時你若願意,我們必會在娘娘面前為你表功!”
“多謝姐姐!”紀明遙抱住寶慶!
“行了,快躺著去吧。”寶慶笑道,“字我也先不看了,等掛上再來,我得趕緊回家和我娘說去。”
“姐姐慢走!”紀明遙站在原地目送。
寶慶推開房門,快步走到院門,二三十個服侍的人“呼喇喇”圍上去,簇擁著她不見影子了。
紀明遙慢慢地走回臥房。
崔珏接住她,把她抱回床上。
“我做了一件大事。”紀明遙癱。
“願聞其詳。”崔珏替夫人遮住領口。
“我給淑妃娘娘和廣宜公主出了主意……”
她側過身,雙手抓住崔珏的手,慢慢對他說。
一字一句,沒有任何遺漏。
“二爺怎麼看?”
說完,她把臉塞在崔珏的掌心,悶聲問。
崔珏剋制著把手抽走,親上去的衝動。
他問:“夫人高興嗎?”
“稱不上高興吧?”紀明遙說,“但是,沒有不高興。”
有些激動。還有些滿足。
“那夫人是自己心甘情願的,沒被任何人威逼、脅迫,是嗎?”崔珏又問。
“這個是!”紀明遙忙說。
她想做些什麼。
她能做些什麼。
如果她不情願,寶慶姐姐不會強逼她說。
雖然未必會有個結果。
“那就很好。”崔珏便笑,“或許我將來還會有仰仗夫人之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