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4 章 不再受騙
寅初三刻,紀明達睜眼起身。
拔步床足夠寬大。她雖睡在內側,卻可以不驚動睡在外側的溫從陽,從床尾下床穿衣。
但也如每次共寢一樣,她才坐在妝臺前,溫從陽便也起床洗漱。
紀明達知道,他是不願意與她一同起。每次或是她先,或是他先,總要錯開一刻半刻,便可自然而然地不看對方睡著的模樣,更不必交談。
她本也不在乎。
既然無話可說,何必強裝熱絡。
外祖母送的酒雖不算烈,但昨夜半壺酒飲得太快,又折騰到太晚,讓紀明達略略有些頭疼。
倒不太重。
她眼神示意梳頭的丫鬟輕些,給她按一按頭皮。
溫從陽洗漱完畢,照舊說一聲:“我去晨練了。”便轉身要走。
但這次,紀明達叫住了他:“大爺稍等。”
顧念祖母的期盼,溫從陽只能站住。
“奶奶有什麼話?”他儘量按下急躁。
“大爺。”紀明達站起身。
她髮髻已然梳好,只是還未戴首飾,也未施脂粉,便似沒有平時那般氣盛、端方而不可侵,反顯出幾分溫柔嬌弱。
但溫從陽早已被她這般模樣迷惑過一次,幾乎被騙到心肝俱裂。
——婚後第一日,她看似對他溫順嬌羞、貼心小意,實則早已計劃好當天就揭發出如蕙姐姐的身孕。
企圖一成功,她就收起了所有裝樣,看向他的眼中只剩不屑和鄙夷。
便是不看這次,成婚三個多月,當著人的面,紀明達又有哪次看上去不賢惠?可她心裡到底怎麼看他,他們鬧得有多難看,早已是滿院人都心知肚明的事,何必再這樣裝相!
以為他還會受她的騙嗎!!
紀明達在溫從陽身前一步站定,伸手撫平了他肩上褶皺。
迎著他不耐煩的神色,紀明達柔聲笑道:“大爺日日晨練習武,倒有益身體,老太太和老爺太太也欣慰。只還不知大爺勤練了這幾個月,究竟有無進益。若大爺願意,不如從明日起,我陪大爺一同練習?我雖不通武藝,騎射倒還過得去,應不會耽誤了大爺。”
溫從陽看了她有半刻鐘時間。
“若我不願意,奶奶待怎麼樣?”他終究沒忍住,輕嗤了一聲,“再去告訴老太太和老爺太太,‘讓’我願意?”
“大爺,你誤會我了。”
紀明達神色未動,連語氣也未變,仍是笑說:“我教大爺讀書,只是為這理國公府將來終究要靠大爺支撐,大爺若不多懂些道理,恐壞了祖宗的基業,不說上不能孝順諸位長輩,下不能安頓依從眾人,你我夫妻,我自然也不好過。大爺若只說我是為了自己,我也無可辯駁。所以我難免心急,請諸位長輩出面,也是沒有辦法。”
溫從陽冷冷看著她說。
忍住再打他一巴掌、讓他滾蛋的想法,紀明達繼續笑道:“今日又想督促大爺習武,也是我病了這一場,心裡有些懼怕:大爺與我都還年輕,若不善加保養,一但有何不測,不是白白叫長輩們傷心嗎。便是大爺不願與我一同晨練,我自己荒廢了這些時日,也要重把騎射撿起來了。問大爺一句,並無別意。大爺直說不願意,我也不勉強。大爺還要誤會我,我也無甚可說的了。”
說完,她沒有等溫從陽的回應,只對他頷首,便轉身回到妝臺前,令丫鬟繼續梳妝。
對著妝鏡,她心中煩躁嘆氣。
她終究還是做不到二妹妹那樣撒嬌撒
痴,
哄得旁人什麼都答應她。
但這樣也夠了。
紀明達點了一對金掐絲琺琅耳環。
再過,那也不是她。
她本也不必學成二妹妹的模樣。今日不過權宜之計。
陪嫁丫鬟向她髮間簪上長長一支點翠珠釵。
簪金墜玉、描眉畫唇,不過片時,她又成了往日那位端方無暇、無可挑剔的公府貴女。
溫從陽冷笑出門。
原來如此!
紀明達這是嫁不成崔珏,就想把他“教”成崔珏一樣嗎!!
他沒回婚前獨自居住的、現在也還安置著李如蕙的院子,而是飛一般走到了理國公府校場。
天邊才微微現出魚肚白,晨光未明,一切還都籠罩在昏暗中。溫從陽卻抓了一把弓便搭箭射出。箭頭正中紅心,他心裡卻並未有絲毫自得與快意!
崔珏!
他一箭能射中百二十步遠的樹幹傷疤正中,餘下力道還讓樹冠搖晃到了明遠慌忙過來相勸。此人文武雙全,他自知不可比擬,——即便讓他娶了遙妹妹,他也幾乎從未想過相比。可紀明達,竟存著讓他學成崔珏的心?!
溫從陽連續射出十餘箭,箭箭正中靶心。
隨手丟下弓,他看向箭靶大笑,笑到眼角沁出淚花。
他為遙妹妹一句誇讚練成的騎射武藝,現在,竟要變成紀明達拿去與旁人相較的玩意了嗎!!
那人還正是遙妹妹的——夫君!
“哈哈哈哈!”
溫從陽捧著腰腹,笑倒在地。
……
紀明達讓王嬤嬤給她熬了一碗避子湯。
這藥方原是她向太醫院問來,給李姨娘用的。她還沒懷上理國公府的長孫,李姨娘便不可有子,亦是全家都贊同之事。這藥不算太傷身,溫從陽也不想他的心肝寶貝再落胎一次,沒再鬧起來不肯。
她沒令人次次監督李姨娘用藥,只每月撥過去足量的藥材。她不想知道這兩人如何熱纏,總歸他們該有分寸。
但今日,她竟要給自己用了。
昨日雖並非她容易受孕的日子,但既然行了房事,便可能會有孕。她本沒準備昨晚便與溫從陽行房,但外祖母殷殷期盼,不如依從一回,讓她老人家安心,所以便盡力喝完了那壺能令人情熱的酒。
酒後的孩子不能留。
些許傷身,調養一月半月總能好全,好過落胎或生出有問題的孩子。
王嬤嬤猶豫著把湯藥遞給奶奶。
紀明達接過藥碗,一飲而盡。-
五月將過。
紀明德不斷哭訴要求,柴家來提親之前,安國公還是讓溫夫人安排她與柴敏見了一面,就在府內花園。
溫夫人稱病,沒見柴敏,只讓他直接去花園,又令馮嬤嬤親自陪伴紀明德過去。
兩人相見約半個時辰。
各自道別,柴敏被安國公叫去說話,紀明德到正院問了安,便又被送回靜舒院。
溫夫人打算直接把她拘到出嫁,省得她再惹事招煩。家裡已經多了一個徐三丫頭,明遠每次回來,都纏著問東問西,再添一個她,誰知道這兩人湊在一起會做出什麼。且這親事不是她定的,三丫頭她也懶得管,她和柴敏見得怎麼樣,她更不想問。
左右不管人好不好,她喜歡不喜歡,老爺都會讓她按時嫁過去。婚期應就在七八月了。
馮嬤嬤卻盡職盡責回道:“柴三爺倒真是一副英武模樣,那身量比大姑爺還高一寸呢
,
比二姑爺都不差什麼,還更魁梧些。”
“老爺疼她,”溫夫人並不意外,“就算要她拉攏旁人,又哪裡捨得挑不好的人給她。只看她自己有福沒福了。”
若一味只知怨天尤人,就算定個神仙人物給她,她也過不好日子。
“可我看,三姑娘好像很拿得住柴三爺。”馮嬤嬤坐在太太身旁,給太太捏肩膀揉額頭,“兩人一見了面,柴三爺就很喜歡三姑娘的模樣,三姑娘也對柴三爺溫溫柔柔、軟聲細語的,兩個人從天說到花,又從花說到人,柴三爺還被引著舞了一段劍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