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春鳶 作品
第 92 章 妻妾
<p>五月末，紀明達生產滿月。</p>
<p>因她早產，徐老夫人便有意叫她坐個雙月子，將身體徹底養好再回溫家。</p>
<p>溫夫人心焦，先說：“明達到底還是溫家的媳婦。已因養胎在家裡住了五個月，再不回去，只怕不但親家面上不好看，連名聲也不好聽。”</p>
<p>“溫家還敢‘不好看’？”徐老夫人便不高興，“明達沒和離，還願意做他家的媳婦，已是他家的福氣了，怎麼還敢對咱們家挑三揀四？”</p>
<p>她便斥責兒媳：“溫氏，我知道你一心念著你孃家，可你也該多想想：只有孃家是親的，明達就不是親閨女？你閨女年紀輕輕的，早產了快一個月，掙死給你孃家生下子嗣，你就一點都不心疼？”</p>
<p>溫慧眉心跳動。</p>
<p>又是這些話，又是這一招。</p>
<p>“誰不念著孃家？”她忍不住刺了一句，“明達是我生的，是老太太養大的，也與老太太和我一樣的心，都念著孃家。”</p>
<p>不念著孃家，怎麼一天到晚不幹好事，只想著把自己孃家沒身份的侄孫女，嫁給將來要當國公的孫子！</p>
<p>只有孃家是親的，親孫子就不是親的？</p>
<p>徐老夫人兩眼一瞪。</p>
<p>好個溫氏！孃家也不比徐家強多少了，還敢這麼和她硬挺腰！</p>
<p>但她發怒之前，溫夫人已軟了聲音說：“況且，老太太誤會我了。”</p>
<p>她來至女兒一側，嘆道：“全家禁足，明達這一去，七八個月不能再見，我又如何不想多留她在家？只是我上月回溫家看，因前幾個月家裡忙亂，李姨娘竟已替親家太太管起家事了。明達再不回去，恐怕她養大了心，敢對明達不敬。所以還是快些送她回去的好。”</p>
<p>說完，她低頭，果見女兒發怔，神色動搖。</p>
<p>再看老太太——</p>
<p>“一個姨娘罷了，也值得你怕成這樣？”徐老夫人怒道，“她再是得意，也只是姬妾奴才！溫家敢捧她不敬主子奶奶，一紙訴狀告到衙門，叫世人都知道他家寵妾滅妻，連他家落難不離不棄的媳婦都不尊重！何況明達已有了兒子，他家還能休妻不成！”</p>
<p>溫夫人就知道與老太太說不通！</p>
<p>徐家敗落之後，老太太全仗已先有了老爺，才熬過這些年，當上老封君。一朝得了意，哪裡還肯再聽人說姨娘侍妾的厲害？</p>
<p>但紀明達已經想通，忙道：“老太太請息怒。”</p>
<p>她起身，
握住祖母的手，笑道：“我雖也捨不得老太太和太太，也不怕李姨娘怎麼樣，只是既已定下還做他家的人，是不好再拖延一個月了。”</p>
<p>“再有——”她紅了眼圈，“連外祖母去世，我都沒能送一送。早些回去，也好給外祖母多上一炷香。”</p>
<p>徐老夫人便不好再攔。</p>
<p>她叫請太醫過來，讓太醫確定孫女能走，才又給她添了些東西，自己回房歇息。</p>
<p>紀明達抱著兒子沉思。</p>
<p>婆母不在，溫夫人才與女兒說得更深。</p>
<p>“從正月到今日，足有近五個月，李姨娘必已管熟了家事。”她嘆道，“你又這麼久不在，家裡動盪，全是她孝順婆母、陪伴丈夫、照顧小姑，如今她和你，只差一個名分和孩子了！”</p>
<p>“名分便不提，”她又嘆，“可孩子誰不能生？李姨娘說是年紀不小，也才二十五歲。只要從陽願意，有多少孩子和她生不得？”</p>
<p>紀明達把懷中兒子抱得更緊。</p>
<p>“你別聽老太太的，以為‘寵妾’二字多不要緊。”溫夫人剖心教她，“比方你父親的姚姨娘，若非伏法身死，誰知她害了沈姨娘和孩子，下一個是不是我，是不是你和明遠？”</p>
<p>“她還只有寵愛，沒沾手過家事。老太太厭惡姬妾，也不理她。”溫夫人決意要讓女兒警醒，“可李姨娘如今，是既有婆母的愛護、信重；又有男人的寵愛：和男人是青梅竹馬、從小到大的情分，一起經歷了風雨；又管熟了家事。你可萬萬不能輕忽了她。”</p>
<p>紀明達思索了許久。</p>
<p>她心口一時涼一時熱，最後轉為安穩的篤定：“娘放心。”</p>
<p>她說：“她再如何，也與我差著名分。她生多少孩子，也越不過家裡長子。她真敢和姚姨娘一樣害人，我拼著去報官，也叫她求生不能！我又不指望和她……搶男人。只要她還老實，我先把孩子平安養到週歲再看。”</p>
<p>溫夫人也沒有更好的主意了。</p>
<p>但她心裡隱隱不安。</p>
<p>一個女人，即便是正室嫡妻，若丈夫不喜，甚至與丈夫沒有分毫情意，也不與丈夫身體親近，真能過得好嗎？</p>
<p>她似乎從沒見過例子。</p>
<p>母親與父親一生恩愛。</p>
<p>哥哥與嫂子也有多年相伴的恩情。</p>
<p>連老太太，雖被公公的姬妾環繞，恨極煩極，可公公還在的時日，也還是會到老太太房裡。</p>
<p>就是她自己，心裡早膩了老爺，可老爺要來，她也會盡力留下。</p>
<p>當初，若老爺喜歡她甚於姚姨娘，她又何需向家裡求助，買來沈姨娘？</p>
<p>男人的喜歡……當真毫不要緊嗎？</p>
<p>這麼多年，她是不是自己做錯了，也教錯了孩子？</p>
<p>溫慧忽然又覺心慌。</p>
<p>……</p>
<p>申正二刻，安國公府學堂放學。</p>
<p>辭別先生與表哥，徐婉回到安慶堂。</p>
<p>徐老夫人照常問一聲：“今日怎麼樣？”</p>
<p>“午間我問了表哥一句話，表哥教我了。”徐婉笑道，“表哥請我用點心，我推辭不過，拿了兩塊走，又叫丫頭送去了我的。”</p>
<p>“好，很好。”徐老夫人拍了拍她的手，“就這麼不遠不近地處著，只讓他當你是表妹，就很好。”</p>
<p>她又恨，又感嘆：“讓男人心軟，就是讓他動心。”</p>
<p>除了自家姐妹，明遠哪裡和女子每日相伴過這麼久？禁足一整年，哪怕一天只有一兩句話，也足夠了。沒受過女兒家柔情的孩子，最是禁不得撩撥</p>
<p>因她早產，徐老夫人便有意叫她坐個雙月子，將身體徹底養好再回溫家。</p>
<p>溫夫人心焦，先說：“明達到底還是溫家的媳婦。已因養胎在家裡住了五個月，再不回去，只怕不但親家面上不好看，連名聲也不好聽。”</p>
<p>“溫家還敢‘不好看’？”徐老夫人便不高興，“明達沒和離，還願意做他家的媳婦，已是他家的福氣了，怎麼還敢對咱們家挑三揀四？”</p>
<p>她便斥責兒媳：“溫氏，我知道你一心念著你孃家，可你也該多想想：只有孃家是親的，明達就不是親閨女？你閨女年紀輕輕的，早產了快一個月，掙死給你孃家生下子嗣，你就一點都不心疼？”</p>
<p>溫慧眉心跳動。</p>
<p>又是這些話，又是這一招。</p>
<p>“誰不念著孃家？”她忍不住刺了一句，“明達是我生的，是老太太養大的，也與老太太和我一樣的心，都念著孃家。”</p>
<p>不念著孃家，怎麼一天到晚不幹好事，只想著把自己孃家沒身份的侄孫女，嫁給將來要當國公的孫子！</p>
<p>只有孃家是親的，親孫子就不是親的？</p>
<p>徐老夫人兩眼一瞪。</p>
<p>好個溫氏！孃家也不比徐家強多少了，還敢這麼和她硬挺腰！</p>
<p>但她發怒之前，溫夫人已軟了聲音說：“況且，老太太誤會我了。”</p>
<p>她來至女兒一側，嘆道：“全家禁足，明達這一去，七八個月不能再見，我又如何不想多留她在家？只是我上月回溫家看，因前幾個月家裡忙亂，李姨娘竟已替親家太太管起家事了。明達再不回去，恐怕她養大了心，敢對明達不敬。所以還是快些送她回去的好。”</p>
<p>說完，她低頭，果見女兒發怔，神色動搖。</p>
<p>再看老太太——</p>
<p>“一個姨娘罷了，也值得你怕成這樣？”徐老夫人怒道，“她再是得意，也只是姬妾奴才！溫家敢捧她不敬主子奶奶，一紙訴狀告到衙門，叫世人都知道他家寵妾滅妻，連他家落難不離不棄的媳婦都不尊重！何況明達已有了兒子，他家還能休妻不成！”</p>
<p>溫夫人就知道與老太太說不通！</p>
<p>徐家敗落之後，老太太全仗已先有了老爺，才熬過這些年，當上老封君。一朝得了意，哪裡還肯再聽人說姨娘侍妾的厲害？</p>
<p>但紀明達已經想通，忙道：“老太太請息怒。”</p>
<p>她起身，
握住祖母的手，笑道：“我雖也捨不得老太太和太太，也不怕李姨娘怎麼樣，只是既已定下還做他家的人，是不好再拖延一個月了。”</p>
<p>“再有——”她紅了眼圈，“連外祖母去世，我都沒能送一送。早些回去，也好給外祖母多上一炷香。”</p>
<p>徐老夫人便不好再攔。</p>
<p>她叫請太醫過來，讓太醫確定孫女能走，才又給她添了些東西，自己回房歇息。</p>
<p>紀明達抱著兒子沉思。</p>
<p>婆母不在，溫夫人才與女兒說得更深。</p>
<p>“從正月到今日，足有近五個月，李姨娘必已管熟了家事。”她嘆道，“你又這麼久不在，家裡動盪，全是她孝順婆母、陪伴丈夫、照顧小姑，如今她和你，只差一個名分和孩子了！”</p>
<p>“名分便不提，”她又嘆，“可孩子誰不能生？李姨娘說是年紀不小，也才二十五歲。只要從陽願意，有多少孩子和她生不得？”</p>
<p>紀明達把懷中兒子抱得更緊。</p>
<p>“你別聽老太太的，以為‘寵妾’二字多不要緊。”溫夫人剖心教她，“比方你父親的姚姨娘，若非伏法身死，誰知她害了沈姨娘和孩子，下一個是不是我，是不是你和明遠？”</p>
<p>“她還只有寵愛，沒沾手過家事。老太太厭惡姬妾，也不理她。”溫夫人決意要讓女兒警醒，“可李姨娘如今，是既有婆母的愛護、信重；又有男人的寵愛：和男人是青梅竹馬、從小到大的情分，一起經歷了風雨；又管熟了家事。你可萬萬不能輕忽了她。”</p>
<p>紀明達思索了許久。</p>
<p>她心口一時涼一時熱，最後轉為安穩的篤定：“娘放心。”</p>
<p>她說：“她再如何，也與我差著名分。她生多少孩子，也越不過家裡長子。她真敢和姚姨娘一樣害人，我拼著去報官，也叫她求生不能！我又不指望和她……搶男人。只要她還老實，我先把孩子平安養到週歲再看。”</p>
<p>溫夫人也沒有更好的主意了。</p>
<p>但她心裡隱隱不安。</p>
<p>一個女人，即便是正室嫡妻，若丈夫不喜，甚至與丈夫沒有分毫情意，也不與丈夫身體親近，真能過得好嗎？</p>
<p>她似乎從沒見過例子。</p>
<p>母親與父親一生恩愛。</p>
<p>哥哥與嫂子也有多年相伴的恩情。</p>
<p>連老太太，雖被公公的姬妾環繞，恨極煩極，可公公還在的時日，也還是會到老太太房裡。</p>
<p>就是她自己，心裡早膩了老爺，可老爺要來，她也會盡力留下。</p>
<p>當初，若老爺喜歡她甚於姚姨娘，她又何需向家裡求助，買來沈姨娘？</p>
<p>男人的喜歡……當真毫不要緊嗎？</p>
<p>這麼多年，她是不是自己做錯了，也教錯了孩子？</p>
<p>溫慧忽然又覺心慌。</p>
<p>……</p>
<p>申正二刻，安國公府學堂放學。</p>
<p>辭別先生與表哥，徐婉回到安慶堂。</p>
<p>徐老夫人照常問一聲：“今日怎麼樣？”</p>
<p>“午間我問了表哥一句話，表哥教我了。”徐婉笑道，“表哥請我用點心，我推辭不過，拿了兩塊走，又叫丫頭送去了我的。”</p>
<p>“好，很好。”徐老夫人拍了拍她的手，“就這麼不遠不近地處著，只讓他當你是表妹，就很好。”</p>
<p>她又恨，又感嘆：“讓男人心軟，就是讓他動心。”</p>
<p>除了自家姐妹，明遠哪裡和女子每日相伴過這麼久？禁足一整年，哪怕一天只有一兩句話，也足夠了。沒受過女兒家柔情的孩子，最是禁不得撩撥</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