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5 章 最後的夢境
他大哥去年幾次來信,說沈家已搬去鄉下,不敢回城,日子艱難,向他打聽“紀淑人”和“崔府”到底想把沈家怎麼樣,會不會見他們、放過他們,他能不能過來求情求饒,還寄來了許多他們母親的遺物,其中有做給“大妹妹”孩子的幾樣針線。
沈相清沒回過信。
這次,他也沒隨拜帖一同送來遺物。
他說,此封拜帖只為讓淑人知情,並無分毫別意。
紀明遙看過,單獨放在一邊。
她繼續下一封——
紀明德?
“快拿去燒了。”
紀明遙拿著帖子急向白鷺招手!
這拜帖寫的,好像她們十八年來親密無間相親相愛!
噁心!
白鷺才要接過,她又抽回手:“不能燒。”
紀明德惡毒淺薄、欺軟怕硬又膽小如鼠。明知理國公府的結果,她卻不躲著她,反還湊上來,一定是發生了一件,她認為比面對她更危險的事。
也或許是她認為,能叫她倒黴的事。
鬼知道她有什麼謀算。
先留著,看看情況。
紀明遙叫白鷺把拜帖拿遠些,別放在她面前。
她自然沒回帖。
“去悄悄地打聽柴家近日動向。”她命。
……
第二天。
入見皇后完畢,紀明遙回家,門上果然又有了一封紀明德的拜帖。
還是差不多的言辭。
她也叫和第一封拜帖一起收起來。
第三天。
見過鬆太公回家,門上等著的便不是紀明德的拜帖了,而是她的陪嫁丫鬟。
紀明遙認得這丫頭。她叫其蓁,是紀明德身邊最本分也最忠心的丫頭,脾氣好、膽子有些小、任勞任怨、辦事可靠。
她竟然梳起了婦人髮髻,做的是姨娘姬妾的打扮。
紀明德對人做出什麼事都不奇怪。紀明遙沒多問。
將人帶至前廳,她直接問:“她非要見我,還派了你來,到底有什麼話?”
“二、二姑奶奶!”其蓁跪下。
她抖如篩糠:“我們奶奶命我、命我問二姑奶奶,想不想知道,當年姚姨娘都收買了哪些、哪些人,才能騙走沈姨娘?”
她不敢看二姑奶奶。
可雖然低著頭,只能看見身下青磚,看不見二姑奶奶的神色,說完這話,有四五個
呼吸功夫,她能感覺到二姑奶奶的目光像刀一樣在她背上劃來劃去,像是要把她剝衣活剮!
二姑奶奶……想殺了她!
紀明遙的確想殺人。
但她想殺的不是其蓁。
她想,和姚玉靜殺娘一樣,親手把紀明德四分五裂、送上西天。
姚玉靜死了,償了娘一條命。
理國公府奪爵、溫息流放,是他們強買良家女子該受的懲處。
沈家長子名聲敗壞,一家都為人唾棄不齒,是他們喝著孃的血,享了二十年錦衣玉食當付出的代價!
那紀明德與安國公——這姚玉靜的孩子,姚玉靜的丈夫,想讓娘枉死的人——憑什麼還能活得富貴安泰?
娘腹中的孩子,可還沒人償命!
但攥緊了木椅扶手,紀明遙聲音平靜說:“這不是紀明德原本吩咐你的話。”
紀明德不敢。
她是想“親近”她,想見她,怎麼會讓丫頭傳這樣的話刺激她。
紀明遙走向其蓁,蹲身捏住她的下巴,讓她抬頭:“說實話。”
其蓁能聽見自己牙齒不斷相碰的聲音。
二姑奶奶的手不算用力,可她絲毫不敢掙扎,連動都不敢動。
她只能說出實話:
“奶奶是說、說,姊妹們各自都長大了,想起當年的事,她……心裡有愧,想和二姑奶奶當面認錯。吩咐、吩咐奴才,若二姑奶奶,細問,就說、說她知道當年姚姨娘收買了誰——”
“所以,你方才是在撒謊。”紀明遙確定,“你想背叛你的主子,讓她倒黴。”
其蓁在她手下發抖。
她輕輕地笑。
“好姑娘。”她轉握住其蓁的手腕,扶她起來,“你來。”
其蓁腿腳發軟,渾身無力。紀明遙便直接半抱著她走到內室,命人:“快上熱茶點心!拿我常用的茶來!”
這時候,二姑奶奶的懷裡又格外溫暖。
其蓁坐在了陽光照耀的臨窗榻上,手裡捧著清香的熱茶。二姑奶奶甚至親手拈起一塊點心,送到她嘴邊。
她怔怔吃下兩塊紅豆酥。
奶奶……從來沒有這樣對過她。
可她知道,二姑奶奶常和丫頭們同坐吃茶,不分主奴。想來,也常喂自己的丫頭吃東西吧。
為什麼她就沒那個福分,被分到二姑奶奶身邊?
“我問,你實話答就好。”紀明遙柔聲說。
其蓁抹淚點頭。
“紀明德突然急著見我,想必你也覺得奇怪。”紀明遙便說,“你仔細想想,最近一兩個月,乃至三個月、半年,她和柴家都有什麼與往常不同之處?”
“你不用急、更不用怕,慢慢想,慢慢說。”她又道,“便是回去遲了,我與你一同編一篇話告訴她,不叫你吃苦。”
其蓁先喝完了手裡的茶。
她大概心定,便先說紀明德:“奶奶是從這個月初開始,是——初四上午,突然人就憔悴了……”
……
其蓁匆忙趕回柴府。
她故意留著臉上淚痕,見到紀明德就哭:“二姑奶奶險些兒殺了奴才!說叫奶奶明天午飯後、申時過去。”
她又跪求:“奶奶,我看二姑奶奶不是好惹的,她又有權有勢,連理國公府都叫她弄倒了,求奶奶就別去了罷!”
“明天下午?”紀明德點頭笑道,“果然只有這樣才能見著她。”
她這幾個丫頭,也只有其蓁沒得過二
姐姐的冷臉,派她去,也果然不錯。
“別哭了,去歇著吧,怕什麼!╳(<a href=".co.co)(com)”
她對其蓁說,“她就算真想殺你,也不敢親自動手,她就不怕也下獄嗎!”</p>
其蓁哆嗦著告退。
高興過後,紀明德終究心裡不安。
她把準備好的話又在心內改了許久,直到不得不睡,才暫且放下。
明日,她一定要將二姐姐也拉下這灘渾水!-
景德十一年,二月十四日。
崔瑜調任戶部侍郎,兼順天府尹。
崔珏調任都察院左僉都御史,位仍在正四品。
紀明達懷裡抱著兒子,聽完了這些話。
她哄兒子說話:“叫‘娘’,好不好?‘娘’——”
孩子在她懷裡舞動著手腳,“咯咯”直笑。
“哥兒才九個多月,不急開口。”王嬤嬤笑道,“小孩子一天一個樣,說不準哪日就突然會了。”
紀明達就笑,又教兒子:“叫‘嬤嬤’?”
“我可承受不起!”王嬤嬤忙笑說。
覷看著奶奶的神色,她小聲問:“不如教哥兒叫‘爹’?”
紀明達面上笑意便淡下來。
“是該教。”她說,“先吃飯吧。”
王嬤嬤只得去安排擺飯。
紀明達仍用得不多。
飯後,她也不急午睡,先給兒子讀書聽。
王嬤嬤又說了一個新消息:“這可真是奇了!中澤知縣升了州官,他夫人卻得封縣君,聖旨上還特特寫了,要她繼續輔佐丈夫為官、造福一方百姓!——這不只成她升了官嗎?”
紀明達手上的書滾落在地。
孩子嚇得一愣,呆呆看著他娘。
紀明達發現自己手在發顫。
怕手裡再不穩,她忙叫人把孩子抱走。
——又是一個比丈夫品級還高的誥命。
若聖旨真如嬤嬤所說,那便是賜她治理一地之權。如此一來,縣君雖只為五品,卻比二妹妹的三品淑人之封還更難得!
“去打聽。”她輕聲說,“問清楚,她到底有什麼功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