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9 章 你皇帝還是你皇帝
乾清宮東西兩側有端凝與懋勤二殿相佐,端凝殿往南擱著一座自鳴鐘,申時正,清越的鳴音滑過天際,一輪又一輪迴旋在殿內,襯著面闊九間的殿宇越發肅穆莊嚴。
御座之下,或戰或跪列著十多位大臣,有以僉都御史為首的四名都察院御史,有禮部尚書袁士宏,及被彈劾的主人公禮部侍郎何楚生等人,聽聞女兒被打,兵部尚書陳光卓急吼吼跟過來準備討個公道,錦衣衛指揮使張勇也列席旁聽,至於李鳳寧之父李巍則沒被准許入殿,而是跪在了乾清宮東邊廊廡下。
裴浚悠然坐在上首,雙手把弄著那串菩提子,靜靜看著底下的官員吵。
裴浚有個習慣,他喜歡看大臣吵架,每每吵到激烈之處,無論平日多麼雍容華貴的閣老,照樣吹鼻子瞪眼,市井話連篇,他喜歡看著這些道貌岸然的臣子個個露出本性,沒有吵一吵解決不了的事,若有,那就接著吵,總歸等各自底牌亮出,那麼他這個皇帝便可穩坐釣魚臺,當好裁判官。
從他父王過世起,十五歲執掌湘王府到今日,他就靠著這手本事,拿捏所有臣子。
故而今日這些官員進殿,也不等他吩咐,行過禮後循例開吵。
都察院御史們將矛頭直指禮部侍郎何楚生,聲稱當初李巍便是賄賂了他方把女兒送入皇宮。
御史開口便罵禮部侍郎何楚生,“禮部明文要選嫡女入宮,那李府明明有嫡女李雲英,你為何答應送其庶女李二小姐進殿?”
何楚生六十五高齡,生得又高又瘦,寬大的緋袍裹在他身上,長袖一揮,頗有幾分仙鶴之姿,“那李鳳寧記在嫡母之下,便算嫡女,她生得天姿國色,入宮不是理所當然?”
其中一名御史朝上拱了拱手,質問他,“據我所知,那李雲英也稱得上知書達理,除容貌遜色於李鳳寧,其餘之處並無不妥,你怎麼不選她?非要弄個才學識體不如嫡女的庶女入宮,你置聖上於何地?”
何楚生分說道,“那嫡女已有婚約,自然便輪到李二小姐,我哪兒錯了?”
那御史聞言一陣冷笑,“虧得你是堂堂禮部侍郎,行事如此孟浪糊塗,也不細細查一查,真正有婚約的可不是李雲英,而是李鳳寧。”
這話一落,殿內頓時一靜,柳海兩隻眼差點瞪如銅鈴。
有這回事?
裴浚聽到這句話,眸眼微的一眯,一抹寒芒一閃而逝,菩提子不玩了,掛在尾指,雙臂撐在案上一言未發。
那頭何楚生已急得跳起來,“你胡說,你這是攀咬汙衊!”
那陳御史顯然是有備而來,一副老神在在的模樣,“何大人就別裝傻賣瘋了,我是不是攀咬,你問問永寧侯便知。”
眾人視線一併投在入殿便跪著的永寧侯身上。
裴浚聞言坐直身子,抬了抬手,示意永寧侯上前來,
永寧侯卻不敢起身,挪著膝蓋往前磕頭頓首,
“陛下,臣有事起奏。”
裴浚眉峰不動,“說。”
永寧侯苦笑道,“今日午時李家獻女一事傳得沸沸揚揚,而此事恰巧與侯府有關,故而臣特來向陛下請罪,陛下容稟,陳大人方才所言不虛,侯府與李家素有婚約,原是定的小女兒李鳳寧,一年前宮裡遴選女官,也不知李大人因何緣故竟然將小女兒送入皇宮,把婚事換成了大女兒”
說到這裡,永寧侯露出為難,“臣琢磨著兩個孩子不曾見過面,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李府這般決定,我韓府也不好置喙,便這麼著了,可今日一
事傳開,
方知那李巍行李代桃僵之計,逼鳳寧姑娘與我韓府斷親,想來她也是無辜的,臣心中實有不忍,故而特而向陛下陳情。”
永寧侯言辭雖十分懇切,意思裴浚卻聽得明白。
言下之意是發落李巍無可厚非,可別牽連李鳳寧。
為什麼保李鳳寧?
那必定是韓子陵相中了李鳳寧,想再續前緣。
裴浚在心裡輕蔑地笑了一聲。
算盤都打得極好。
韓子陵手心都在冒汗,頓首不言。
父親事先交待過他,不許他露出半分對李鳳寧的殷切,以防壞事,是以韓子陵除了磕頭,一聲不吭。
永寧侯這麼做的真實目的,是要將侯府從換親一事中摘出,把責任一股腦子全推給李巍,萬不能叫人曉得韓府嫌棄李鳳寧出身換娶嫡女,至於保李鳳寧,不過是這位老謀深算的侯爺打的幌子。
裴浚默默看了他們父子倆一會兒,神色並無明顯變化。
“照你們這麼說,罪在李巍?”
其中一御史立即接話,指著何楚生道,“陛下,李巍自然首當其衝,可這位何侍郎更是可恨之至,身為禮部堂官竟然敢堂而皇之受賄,置天家威嚴於何地?置陛下臉面於何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