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9 章 斬!(微修)
烏先生先去廚間給她斟了一杯茶出來,隨後溫和問她,
“可用過晚膳了?”
少女高挑地立在門廊下,還穿著入宮那日那身水紅的裙衫,杏眼明媚,柔和地如同春日的柳絮,夏日的浮花。
“我用過了,我想先來給您請安,再回府上。”
她總是這樣信賴他。
她也沒別人可信賴了。
烏先生心裡疼得跟什麼似的,見她眉色微有倦意,也不遲疑,
“我這就領你去見你爹爹。”
鳳寧被逐出皇宮,必定惹來李巍滔天怒意,他親自將人送過去,李巍多少要給些情面。
這樣的光景,烏先生經手沒有千回也有百回,過去鳳寧被主母刁難責罵,偶爾跑來他這裡求救,烏先生便是這般領著她去做主,已輕車熟路。
二人一道從角門進了李府,時辰不早,李府靜謐無人,自從李巍被貶後,府內不少下人被遣散,門庭不如過往熱鬧,穿過西苑順著抄手遊廊,來到李巍的書房外,幸在書房亮著燈火,烏先生囑咐鳳寧在外等候,他先進去打個前哨。
可這一回,那溫柔的姑娘卻叫住了他。
“先生,我自個兒來吧,正好,我也有話要與父親說。”
她神色鎮定平和。
烏先生愣了愣,大約是習慣替她撐腰,乍然被拒絕還有些不適應。
“鳳寧,不可兒戲。”
鳳寧不等他說完,搖頭道,“先生總不能護著我一輩子吧。”
烏先生面頰微微僵了僵,避開她明亮的視線,慢慢頷首,“你說的也對”
轉身下了臺階,邁開幾步還是不大放心,再回首,鳳寧已俏皮地與他揮揮手,示意他回去,烏先生終是長吁一氣,離開了書房。
鳳寧繞過廊角,來到正門,守門的管事瞥見鳳寧回來,大吃一驚,
“二小姐,您怎麼回來了?”再看鳳寧背了個大包袱,臉色就不大好了。
想是聽到動靜,屋內的李巍疾步而出,眼見小女兒立在窗下,雙目驀然睜大,
“鳳寧,你怎麼回來了?今日陛下萬壽節,你怎麼有功夫回府?”
李巍突然想起今日臣僚捎了口訊給他,說他小女兒在奉天殿大放異彩,為百官稱讚,莫不是鳳寧得了什麼恩典回府?
鳳寧卻是收斂神色,淡淡回他道,“爹爹,我有話跟您說。”
父女二人一前一後進了書房,鳳寧旁的也沒細說,只道自己犯了欺君大罪,是被逐出皇宮的,這便把李巍嚇得直接從圈椅裡滑下來。
不等他動怒(筆趣閣?小說)[(.co)(com),
鳳寧又安撫道,“這樁事眼下還瞞著呢,百官與內廷均無人知曉。”
李巍懸著心慢騰騰從地上爬起,狐疑地盯著她問,“所以陛下放過了你?”
鳳寧賴皮地攤攤手,說出來意,“若是爹爹好吃好喝待我,自然一家人安全無虞,若是爹爹怠慢我,我少不得嚷出去,好叫錦衣衛將咱們闔家下獄,誰也別想過好日子。”
李巍一口老血差點沒噴出來。
他指望靠李鳳寧發達,不成想反受其累。
鳳寧說完這話,便大搖大擺往閨房走。
她與天底下最尊貴的男人掰過手腕,這世間還有什麼人和事值得她懼怕。
放開手腳的感覺真好。
李巍這個人貪生怕死,還真就被女兒給拿捏到了。
一面心驚膽戰,擔心錦衣衛連夜來拿人,一面著人去伺候那個小祖宗。
鳳寧呢,舒舒服服洗了個澡,趴在塌上歇著去了。
大約是太累,沾枕即眠。
李巍立即回到後院,將鳳寧所言告知李夫人,李夫人唬得臉都白了,一面罵李鳳寧是個災星竟給家裡惹禍,一面收拾了金銀細軟,將睡熟的李雲英也給叫起,再捎上小兒子,三人連夜往孃家避風頭去了。
再說鳳寧,人一旦放鬆,身子便垮下來,又兼月事之故,足足在床榻躺了三日,到了第四日,雨過天晴,天氣也不那麼悶熱,她便往烏先生的學堂來,彼時下午申時末,學堂剛歇課,暑氣消退,正是白日最涼快的時候,烏先生在竹林邊上的慢幽亭切涼瓜,鳳寧靠著廊柱看著他弄。
“回來後睡得好嗎?”烏先生一面忙一面問她。
鳳寧笑著說,“挺好的。”
烏先生沒有說話,離開那日她哭著說,她再也不要回到這個吃人的地兒,到底在宮裡受了怎樣的傷害才會讓她覺得回來也挺好。
烏先生一會兒給她切瓜,一會兒備茶,鳳寧待要起身,他便抬手攔著,
“你歇著吧,我去給你做晚膳。想吃什麼?油潑面還是刀削麵?”
鳳竹聲動,搖曳一地霞光,他就那麼清清朗朗立在斜陽裡,茶白的寬衫,清瘦的身形,眉眼說不出的柔和。
大約是在宮裡習慣了那人居高臨下的強勢,再看無微不至照料她的烏先生,鳳寧心裡忽然有些繃不住。
“什麼都好,先生做什麼鳳寧吃什麼。”
原來有些好,不用去討好。
烏先生看著她微紅的眼眶,沒再多問,轉身進了廚房。
片刻,各人一碗油潑面,吃得一根不剩。
飲茶時,烏先生問她,“接下來有何打算?”
鳳寧這幾日也琢磨了出路,留在李府不是長久之計,她得尋一門營生。
“我想去女學館做夫子,先生以為如何?待站穩腳跟,我便搬去學館住,不回來了。”
“不回來”三字在烏先生心裡微微划起一絲漣漪,但他支持她,“這個主意好,為師明日陪你出門。”
次日清晨,師徒二人趕著馬車,往城北駛去。
鳳寧御前女官的身份還真是打眼,女學館的教長就沒有不驚豔的,可真正要收容卻得一番慎重考慮,有人擔心廟小容不下這尊佛,有人嫌她容貌過於出眾,恐招來一些浮浪子弟,均客氣地拒絕。
師徒二人連著跑了兩日,第三日總算在阜財坊西便門附近尋到一家學館。
這間學館十分特殊,半官半商,原來西便門附近住著不少來
大晉做買賣的夷商[(.co)(com),
這些夷商漸漸在大晉安居樂業,所生幼兒要習中原話,要認字習書怎麼辦,禮部主客司為了安頓這些夷民,主建了一所學館,禮部出面安排教習,夷商會組織大傢伙出資。
學館就這麼建成了,專給十歲以下稚兒唸書,後來規模越來越大,便男女分席設學,女學館的教長請來了一位喪夫的老安人,人稱歐陽夫人,家裡是伯爵出身,極有體面,見了鳳寧十分喜歡,先讓她試教一堂,鳳寧耐心細緻,不僅學生喜歡,歐陽夫人也讚不絕口。
只是這一回,鳳寧學聰明瞭,只道自己自小學夷語,隻字不提入宮的事。
歐陽夫人見她是妙齡少女,心存顧慮,這一處鳳寧也想好了,她笑呵呵回道,
“夫人,我自幼與人訂婚,後來未婚夫君出征戰死,我決意替他守節,這輩子就不嫁人哪。我與您一樣,也算個守節的寡婦。”
去哪兒尋到精通夷語的女夫子,歐陽夫人簡直是若獲至寶,月例也談好了,一月三兩銀子,雖比不得御前女官,鳳寧也很滿意。
畢竟在宮裡歷練過,一身氣度不俗,就連說話的腔調也不疾不徐,行事甚有章法,歐陽夫人看在眼裡,有意將鳳寧當接班人培養。
鳳寧與歐陽夫人一見如故,相談甚歡。
回府的路上,她頗有一種重獲新生的暢快,掀開車簾告訴趕車的烏先生,
“旁的都好,就是暫時不能安排住宿,說是人滿了,等遲一些時候給我收拾一間屋子來。先生,我這也算安身立業了吧?”
烏先生看著興奮的鳳寧,彷彿看著一朵朝花慢慢肆意盛放,
“對,鳳寧這是安身立業了。”
他朗朗一笑,驅車前行,“在你搬過來之前,為師每日接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