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08章 阿爹,您不要死!
荒山野嶺,獵人小屋。
寒風從窗戶灌入,帶來幾片零星冰冷的雪花。
蕭重淵虛弱地半靠在床上,他摸了摸小灰貂的腦袋,臉上卻不見任何喜色。
灰灰來了,意味著小姑娘可能也正在向他們趕來。
這個時間點,只怕是需要放下手頭的所有事情。
這並非他喜聞樂見的。
是他讓小姑娘為難了。
“你這人真是奇怪!我和阿爹兩個大活人,你不假辭色,倒是和一隻小東西說個不停。”
坐在一旁向火的忍冬眉頭高高蹙起,很顯然她對蕭重淵很不滿。
醫者對病人或多或少有憐憫寬容之心,然而他們也很不待見那些不將自己身體當回事的患者。
蕭重淵冰冷的態度,以及對身體的不負責任,使得忍冬總是不禁暴跳如雷。
如今便是他與小白貂說幾句話,也要受忍冬的白眼。
然而蕭重淵並不在意,繼續靠在牆上聽雪花緩緩飄落在地。
按時間推算,阿零他們理應尋到這裡,但現在全然沒有動靜,只怕是大雪封山,使得他們的行動變得艱難。
“唔!”
也就在這時,外邊傳來一聲悶哼。
忍冬疑惑地看過去,開口詢問:“阿爹,怎麼……”
卻忽然,她的嘴被蕭重淵捂住。
外面傳來黑馬的嘶鳴,而小白貂也早已從床上爬起來,渾身毛髮炸起,蓄勢待發。
忍冬想要掙扎,奈何蕭重淵的力氣極大,她根本無從使力。
“不想死就別出聲。”
說話間,蕭重淵另一隻手已經去摸竹竿。
然而他的五感,已不似從前那麼靈敏,試了好幾次這才把竹竿握在手裡。
血腥味傳來,忍冬睜大眼睛。
就在蕭重淵想要帶著她藏到角落時,本就搖搖欲墜的門,忽然被什麼東西撞開。
轟然一聲,砸毀了屋內簡陋的陳設。
下一剎那,忍冬目眥欲裂,拼命掙脫蕭重淵,手腳並用地爬過去,撲到躺在地上的人身上大聲呼喚:“阿爹——!”
原來,被扔進來的人正是黃大夫。
他的脖頸已經被劃開,鮮血染溼了禦寒的毛領。
忍冬把黃大夫摟在懷裡,一邊捂住黃大夫的脖頸,一邊撕心裂肺地喊:“阿爹!阿爹!您怎麼了?您不要嚇我!阿爹……”
她的哭喊聲,響徹冬日的山谷,淒厲而悲涼。
蕭重淵對此,也只是深吸一口氣。
他從來就沒有與別人共情的能力,生死於他只是家常便飯。
即便是他在白明微面前那麼栩栩如生,可他終究還是那個蕭重淵,如同畫上沒有七情六慾的謫仙。
他沒有安慰忍冬,也無法幫忙做任何急救措施,因為人已經圍到了門口。
“上!”
外面一聲令下,肅殺煢涼之氣撲面而來。
蕭重淵竭力從風雪聲與忍冬的哭喊聲中分辨敵人的方向。可他被帶走的五感,令他與常人別無二致。
失去了雙目的視力,他變得處處備受掣肘。
“爹……您不要死,不要丟下我……我這就救你,這就救你……”
忍冬一邊沙啞著聲音呼喊,一邊緊緊捂住黃大夫脖頸的傷口。
她手足無措,驚慌不已。
臉上寫滿恐懼,還有悲痛。
她好害怕,就像落單的雛鳥,無助地呼喚著母親。
然而黃大夫的生命,卻如同那不斷溢出的鮮血一樣,漸漸流失殆盡:“冬……兒……不、不……哭……”
黃大夫用盡最後一絲力氣,說出了這麼一句話。
接著,他的雙目便失去光澤,變得渙散。
而他的軀體,再也不能動彈。
只能漸漸冰涼,發硬。
“阿爹——!”
忍冬喊得撕心裂肺,喊得聲音喑啞。
可任憑她喊破天,她的阿爹再也不會回應。
為什麼會這樣?
她不知道……
上一刻她還只是個和阿爹學習岐黃之術的少女,還是被阿爹捧在手心的姑娘。
可是阿爹忽然就沒了。
鮮血染紅了她的粗布衣裙,然紅了她的小臉。
也帶走了她的理智和思考的能力。
她伏在黃大夫的懷裡,撕心裂肺。
“阿爹——!”
“不要死!”
“你不要死……”
“你不要死!”
蕭重淵眉頭緊蹙,握緊手中的竹竿。
他揚手,陡然一揮,有氣勁如刀,撕裂破舊的木頭劈向外邊的人。
小屋的一面轟然被破開,露出漸漸逼近的殺手身影。
風雪灌入,如冰刀刺來。
忍冬倏然抬眸,看清了敵人。
她的悲傷也化為憤怒,握緊拳頭嘶喊著撲過去:“你們殺了我爹!我要你們的命!”
她就那麼赤手空拳,挾著滿心悲憤,如同一枚脆弱的卵,砸向對面的銅牆鐵壁。
“忍冬姑娘!”
蕭重淵伸手,卻撲了個空。
忍冬的衣袖從他的指尖滑走。
此時的忍冬已經紅了眼,不要命的撲過去。
對面一聲冷笑,劍尖已經蓄勢待發,只等著她撲過來送死。千鈞一髮之際,小白貂躍到蕭重淵的肩膀上。
蕭重淵手中的竹竿迅速擲出,挾雷霆之力砸向外邊的殺手。
殺手連忙躲避,忍冬也因此逃過一劫。
蕭重淵拉住她的後領,將她給拽了回來,放回了身後。
可當竹竿轉了個圈,最後繞回蕭重淵手中時,對面的黑衣人卻笑了:“原來已是強弩之末,不足為懼。上!”
十數名黑衣人一擁而來,蕭重淵提住忍冬的後領,竹竿一點,便帶著忍冬掠起。
與此同時,玄驪如黑電竄出,穩穩地接住了蕭重淵。
一聲駿馬的嘶鳴,黑馬帶著兩人竄出重圍。
而小白貂,不知何時已經趴在黑馬的脖頸,正在緊緊拽著黑馬的鬃毛。
便是它帶來了黑馬,為主子爭取了逃出生天的機會。
“放開我!放開我!阿爹!阿爹!”
忍冬掙扎著,哭喊著。
她一遍遍捶打著身邊所有能觸碰的一切。
蕭重淵把她按在馬背上,任由她掙扎。
“咻!”
也就在這時,耳邊有破空之聲響起。
小白貂揚起頭,而後又猛然伏在黑馬的脖頸上。
原來黑衣人已經追來,正在用袖箭追擊他們。
黑馬疾速奔跑,躲避射來的袖箭。
蕭重淵一把捏住忍冬的後頸,制住忍冬的動作。
他說:“忍冬姑娘,我們就要死了,但要是你能冷靜下來幫我個忙,或許我們還有活下去的機會。”
忍冬淚流滿面,雙目中又恨又怒,更是悲傷:“死就死吧!阿爹沒了!我活著也沒意思!你回去!你回去!我要和阿爹死在一起!”
蕭重淵對此沒有回答,他只是冷靜地問了一句:“你要是也死了,黃大夫的衣缽誰來傳承?”
就是這麼簡單的一句,戳中要害。
忍冬像是被按住了七寸,再也沒有方才的失控崩潰。
蕭重淵繼續道:“我要你幫我的忙,只有這樣,我們才能活下去。並且,殺了他們為黃大夫報仇!”
忍冬咬著唇,她把唇都咬破了。
身為大夫,她見慣生死。
然而適才發生的一切,早已超出她的承受能力。
她此刻就如同破碎了的琉璃,東一塊西一塊。
不管是思緒還是心,都沒辦法完整。
但是報仇二字她聽清楚了。
憤怒衝昏了頭腦的她,生死無懼。
但她要報仇!
為阿爹報仇!
思及此處,她攥緊拳頭,咬牙切齒:“你說!我要怎麼幫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