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歌且行 作品

第48章 良宵道館塵土埋舊事一

 顯然沒有結印手勢的加持,她釋放的力量太過厲害,連自己的身體都有些受不了。

 沈溪山緩步走來,低頭看了一眼,說道:“身體還有別處不適嗎?”

 宋小河將木劍別回腰間,一抬臉,雙眸笑得彎成兩個月牙,露出兩排白白的牙齒,顯然因為自己使出了新招式而高興得不行,“我可真是天賦異稟哇,早先我就覺得我是修仙奇才,果不其然。”

 沈溪山說:“不要答非所問。”

 如果師父在,指定對她大誇特誇了,宋小河不滿地哼了一聲,說道:“沒什麼不適,就是感覺有點冷,不過心口是熱的。”

 “心口要是冷的,你就凍硬了。”

 沈溪山說了一句風涼話。

 然後並起雙指,召出一道金芒,在宋小河胳膊處點了一下。

 很快,一股暖流就順著胳膊湧下來,將宋小河掌中的寒霜盡數融化,手指也恢復了知覺,連帶著方才打鬥時所受的傷也一併恢復。

 這又讓宋小河吃驚不已,“你還會治癒之術?”

 沈溪山聳肩,很是無所謂道:“稍微會一點。”

 “你會用劍,還會用符,現在又會一點治癒術,你……”宋小河用充滿懷疑的目光盯著他,像是想到了什麼。

 沈溪山騙人在先,一路騙到現在,當然有些心虛。他撇開目光,轉身又往那樓閣中走去,“我什麼?”

 宋小河幾步追過去,說道:“你是不是拜過很多師父啊?這樣是不對的,


你拜了一個師父之後就不能再拜別的師父了。”

 沒猜出來,也是,她可能壓根就不會往那方面想,她肯定認為沈溪山現在還在仙盟裡。

 沈溪山就道:“我只有一個師父。”

 “那你如何會那麼多?”

 “我師父厲害,不像你師父,只會偷抓別人養的鵝,拿回去燉著吃。”

 宋小河怒視他:“你胡說!我師父才不會偷別人的鵝!”

 沈溪山無視她的眼神攻擊:“怎麼是胡說?我親眼所見。”

 宋小河道:“你何時親眼所見?”

 沈溪山:“一月之前,我也在仙盟的內門,湊巧就看到了。”

 現在想來,約莫就是那天梁檀偷了鵝回去,用這一頓收買了宋小河,讓她交出了當時他給的用來聯絡的符籙。

 想到後來連追三天才追上宋小河,沈溪山就來氣,於是更加惡劣道:“他抓鵝的時候還摔了兩跤,跌進泥坑裡,驚動了看護的狗,被追著爬去了樹上,躲了很久才下來。”

 “啊?不可能,你少汙衊我師父。”

 宋小河一面梗著脖子嘴硬,一面在心裡暗道,師父啊師父,你做事也不隱秘些,讓徒兒在外丟盡臉面。

 二人又踏進樓中,樓中已然一片狼藉。滿地的塵土飛了又落,一地碎石,前面幾排書架倒下,書籍雜亂,原本立著石像的地方空了,供桌也砸得稀巴爛。

 只是最後一排書架尚是完好。

 宋小河重新拿出提燈,跟著沈溪山一同走過去,就看見格子上放著的一排排盒子。

 她上前,先是仔細看了一下玉珠上刻的字,發現這四顆珠子是連起來的,於是挨個看過去,讀道:“仙、家、名、冊。”

 沈溪山抬手,輕輕往如意鎖上一捏,只聽咔嗒一聲,鎖就碎了,木盒被輕易打開。

 盒子裡放著的不是什麼寶貝,只有幾張紙,宋小河接過草草地看了一眼,說道:“這上面好像是夏國裡那些被選入仙門,成為弟子的人及其家庭情況的記錄。”

 宋小河覺得沒什麼意義,剛想撂下,卻聽沈溪山道:“剩下幾個也看看。”

 “這有什麼好看的。”

 她嘀咕一句。

 沈溪山卻已經將剩下幾個盒子打開,把裡面的紙張拿出來,都遞給宋小河。

 隨後給她掌燈,讓她看。

 昏暗籠罩一高一矮兩人,燈籠散發的光又將他們的面容照亮,萬籟俱寂之地,只剩下宋小河翻動紙張的輕


微聲音。

 她一張張地看,由於認夏國的字費勁,所以看得很慢。

 沈溪山就耐心地等著。

 起初宋小河沒看到什麼有用的訊息,全都是夏國當年還未亡國的時候,那些被選入仙門當弟子的人相關信息。

 直到看到最後一張,她猛地愣住,而後眉頭擰起來,眼神一下子就變得凝重。

 “看到什麼了?”

 沈溪山低眸看她。

 “東湯人士謝歸,字春棠,崇軒八年生,父母早亡,崇軒十五年被選入仙門修習。”

 宋小河抬頭,面容一片倉皇失措,眸裡滿是震驚與慌張,看著沈溪山,緩緩吐出後半句話,“其有一妹,名喚……謝採蘊。”

 皓月當空,樹影婆娑,天地寂寥無聲。

 “有人嗎——”

 蘇暮臨躲在石頭後,朝前方喊了一聲,聲音遠遠盪出去,沒有回應。

 他等了一會兒,才縮著脖子從石頭後走出來。

 先前進入鬼蜮,差點就把蘇暮臨給當場嚇死,在地上暈了好一會兒才爬起來。

 蘇暮臨並沒有那麼聰明,沒察覺到那些鬼體是想逼退他,只聞著宋小河的氣味發瘋似地往前跑,歪打正著,出了鬼蜮。

 只是出來之後,他就聞不到宋小河的氣味了,尋找一番,最後也來到了這座道館的面前,看見了倒在地上的大門,猜測宋小河已經先他一步進去了。

 蘇暮臨膽小,在門口猶豫了許久,最終掏出個東西掛在脖子上。

 是一條金絲繩編織而成,串著一個雪白珠子,鑲嵌在精緻雕琢的鏤空玉罩中,下面墜著三條彩色的長流蘇,很像是民間給家中頂頂受寵的嫡子嫡孫帶的,祈福健康長命的吉祥物。

 然而實際上,這東西被蘇暮臨喚作尋龍珠,是他從家中偷出來的寶貝。

 只要感知到龍神大人的氣息,珠子就會亮起。

 當初在酆都鬼蜮,蘇暮臨就是憑藉著珠子將沈溪山認作龍神,只是不知道為何出了差錯,宋小河才是真龍神。

 他掛在脖子上後,便小心翼翼地在夜色下行走,不需點燈也能看清楚周圍的景象。

 他方一進這道館的門,面前就是一汪乾涸的池水,池中滿是一些形狀古怪的小雕像。

 正當他圍著道館的結構疑惑時,一聲巨響不知道從何處傳來,緊接著空中的風驟然起了寒意。

 蘇暮臨馬上意識到這是宋小河在使用神力,於是努力地往風中嗅,正梗著脖子到處


轉時,忽而一個聲音傳來,打斷他的動作。

 “你在做什麼?”

 蘇暮臨嚇一大跳,轉頭一看,就見樹下站著一個十五六歲的少年,身穿紫衣,腰後彆著一把彎刀,正好奇地看著他。

 蘇暮臨問道:“你是誰?”

 “我是日悲宗的弟子。”

 他答道。

 蘇暮臨沒聽過什麼日悲宗,想到這次來鬼國的隊伍有太多門派,他先前打聽的時候,只記住了幾個比較出名的,剩下一些閒散的小門派基本過耳不入腦,就也以為是同行之人。

 他問:“你為何一人在此?”

 “我跟同伴走散了。”

 紫衣少年拱了拱手,說道:“在下莫尋凌,此處危險,可否邀請閣下同行?”

 “蘇暮臨。”

 他也報了自己的名字,說道:“我在找人,不方便同行。”

 “可是一男一女?那女子綁著黃色髮帶,留著四條小辮。”

 莫尋凌道。

 蘇暮臨聽聞眼睛頓時一亮,趕忙道:“對對,你看見了?”

 “瞧見了,你跟我來,我帶你去找他們。”

 他道。

 “好呀好呀,多謝。”

 蘇暮臨沙包大的腦子一點不用,完全不考慮這話的真實性,樂呵呵地就跟著人走了。

 二人沿著河岸往前,蘇暮臨時不時低頭,去看胸前掛著的珠子有沒有亮。

 莫尋凌突然開口,“這是什麼寶貝嗎?”

 “不算寶貝。”

 蘇暮臨說:“是我找人的東西。”

 莫尋凌笑笑,而後又道:“蘇少俠先前可見過妖屍?”

 蘇暮臨何止是見過,還差點被打死,咧嘴道:“見過,十分兇險。”

 “要看什麼種類了,有些妖屍,是死了之後煉成的,行動遲緩,力道柔弱,並不厲害。”

 莫尋凌像是個炫耀自己拿手本領的孩子,雙眼充滿興奮,“有些卻是在人活著的時候,喂入妖血,隔上三天放一次血,直到妖血將其身上原本的血都浸染,這個時候再啟動法訣煉屍,怨氣越大,屍成之後能力就越強,這種就是非常厲害的妖屍。”

 “當然,也有一些仙門弟子,自幼修煉,體內有靈力,煉成妖屍之後也相當厲害。”

 莫尋凌看著蘇暮臨,笑道:“都是好苗子。”

 蘇暮臨對這個話題不感興趣,心不在焉地問道:“走了這麼長,還沒到嗎?”


 莫尋凌往前指了指,說道:“就在前面了。”

 這麼一指,蘇暮臨突然看見前面站著個人。

 他咦了一聲,待走得近了,就看見是個身著素色衣衫的男子,發上冠玉,烏黑的長髮垂下來被微風拂起,露出一張清俊的側臉。

 莫尋凌立即將手按在後腰的刀上,頓時殺意洶湧,眼神兇戾,說道:“蘇少俠後退,此人非同尋常。”

 蘇暮臨伸手攔了一下,“莫慌。”

 他走上前去,張口便喚:“病癆鬼,你在這裡做什麼?”

 站在前方的人正是謝歸。

 他說:“賞蓮。”

 蘇暮臨看一眼乾涸的池子,罵道:“你是不是給病得眼睛都不中用了?這裡哪來的蓮花?”

 “以前這是一片蓮花池,春末就會開花,滿池搖曳。”

 謝歸溫聲說。

 蘇暮臨心說這人腦子真是壞了,“這裡以前是什麼,你怎麼知道?”

 謝歸不答,微微轉身,先是無奈地朝蘇暮臨看了一眼,又將目光落在後頭的莫尋凌身上。

 “哦。”

 蘇暮臨完全沒注意到莫尋凌的緊張和戒備,主動介紹道:“這是我方才結識的同伴,他說可以帶我去找小河大人。”

 謝歸抬手作揖,眉眼帶著溫潤的笑,一派清朗之姿,“又見面了,不知閣下這次打算如何逃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