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歌且行 作品

第50章 良宵道館塵土埋舊事三

 然後抽出一條赤色的長髮帶,將雙眼給蒙了起來。

 她催動靈力,雙耳立即變得無比靈敏,將周圍所有細微的聲音收入耳中,同時將靈力


匯聚於木劍上。

 沈溪山問:“你的眼睛怎麼看不見了?”

 宋小河答道:“我矇住了。”

 “為何?”

 沈溪山問完,馬上就意識到宋小河終於是察覺面前這東西是假冒的了,便輕哼一聲,語氣也沒有方才那麼氣了,“你總算是看出來了?”

 少女雙手握住劍柄,靜靜地站在微風中,蒙在臉上的赤色髮帶更襯得面容白皙,充滿著認真。

 她抬劍,耳朵細細聽著面前的所有動靜,通過極其微弱的呼吸聲聽出它所在的位置。

 “任何邪物,都不得冒充小師弟。”

 宋小河的聲音冷銳,話音落下的同時,木劍迅疾而出。

 只聽破風之聲響起,木劍以看不見的速度猛地刺進軟處,隨後聽到尖銳刺耳的慘嚎聲。

 宋小河拽下眼上的髮帶,低頭一看,那假扮成沈溪山的東西已然現出原形。

 它通體棕黃,軀體扭曲著,正極速膨脹變大。

 四肢猛地變長,腦袋像一口缸,上頭有兩雙眼睛,隨後一對巨大的螯爪瞬間長出來,鋒利無比,懸在宋小河的頭頂上。

 它張口,一口沾滿綠色黏液的獠牙盡現,發出嘶啞難聽的鳴叫。

 足足高出宋小河五尺之高,周身環繞著一股黑氣,一揮手,螯爪猛然落下來。

 速度快到宋小河都來不及反應,只覺得一股濃郁的黑氣撲面衝來,她整個人被彈飛,在空中翻滾著卸力,落下時才沒能摔得難看。

 抬頭看去,就見方才她站的那地方被螯爪深深刺入,地上頓現一個大坑。

 宋小河冷汗直流,心裡無比清楚,這一爪子要是落在她頭上,怕是腦殼當場裂開,殺傷力比方才的天官石像要大得多。

 一般面對這種情況,宋小河轉頭就跑了。

 當然,現在就等於是一般的情況。

 於是她收回劍,撒腿就溜,朝著方才發出巨大轟響的地方跑去,她猜測沈策應當在那處,“啊啊啊啊啊,救命——”

 “你跑什麼?”

 沈溪山說:“殺了它。”

 “你少說風涼話!”

 宋小河罵道:“我本不想打草驚蛇,是你一直在我耳邊嚷嚷,我才對它出手的!”

 “我嚷嚷?”

 下山以來多日的相處中,沈溪山早已不會像之前那樣與宋小河口頭爭執吵架,平日裡稍稍忍一忍也就過去了,但是現在實在忍不了:“不是我喚醒你,你早就成為它


爪下亡魂,如此輕易就上當受騙,竟還反過來懷疑我的真假,愚不可及。”

 說起來,宋小河竟然是比他還生氣,一邊逃跑一邊蹦三尺高,簡直是要噴火:“這怎麼能怪我?是那該死的妖怪太懂得拿捏人心,變成小師弟的樣子來騙我,我豈能不上當!”

 端的是理所當然,理直氣壯。

 沈溪山被氣得語噎。

 不過這話倒也不算嘴硬。

 但凡這個妖怪變的是別人,宋小河都絕不會上這個當,從而被迷惑心智。

 這頭吵吵鬧鬧,另一頭也不太安寧。

 “你有本事你就放了我,我們堂堂正正打一場,你這樣拖著我做什麼!”

 蘇暮臨扯著脖子怒喊,“好歹我也是你救命恩人,你就這麼對我?你要殺我就直接殺,何必把我衣裳搞成這樣?”

 他渾身無力,不知道被下了什麼咒,被謝歸抓著手腕拎著一隻胳膊,就這樣拖在地上走,讓他滾得滿身泥巴。

 先前蘇暮臨剛來人界的時候,看到凡人就是這樣把要宰的豬拴上麻繩,挑在擔子上拖著走。

 他現在就跟那頭快要死的豬一模一樣。

 謝歸像耳朵聾了一樣,並不理會。

 明明平日裡看起來病弱到像是被風一吹就倒的人,這會兒拖著八尺高的蘇暮臨竟然如此輕鬆,好比拎著一隻崽子。

 蘇暮臨罵了一陣,又開始哭,“嗚嗚,你放了我吧,我能有什麼用處?你們凡人之間的恩怨,能不能別牽扯到我身上?再怎麼說我之前也救了你兩次,你忘了嗎?昨夜在大霧裡,我還因為揹著你跑,差點就被妖屍給殺了,你不能如此無情吧?書上說,忘恩負義乃是畜生行徑,你是畜生嗎?”

 然後又覺得最後一句話像是在罵他,蘇暮臨趕忙找補,“我不是罵你,只是說你們人族不是講究禮義廉恥嗎?有什麼事可以慢慢商量,何必如此……”

 謝歸算是油鹽不進,不論蘇暮臨叫喊著罵他,還是哭嚎著裝可憐,嘴幾乎沒停過地吵鬧著,他都無動於衷,面色溫和,更沒有發怒的跡象。

 蘇暮臨喊了許久,是真的累了,說:“你能不能起來讓我自己走?我不想像頭死豬一樣被拖著了。”

 “我道是誰如此吵鬧,原來是你啊。”

 旁處忽而傳來一道聲音。

 謝歸停下了腳步,轉頭看去。

 蘇暮臨大罵:“你這耳朵不也沒聾嗎?”

 謝歸對來人揖禮,“步天師。”

 步


時鳶抬了抬手,說道:“不必如此拘禮。”

 她身著紅色道袍,頭上用根木簪綰了一個小發包,其餘長髮垂下來,手中拿著一串黑白相間的走珠,彷彿驅了幾分病氣,顯得沒有那麼柔弱了。

 步時鳶問謝歸,“當真執意如此?”

 謝歸沉吟片刻,再開口時語氣緩慢,“有些人,有些事,不能就這樣被遺忘。”

 蘇暮臨立即扯著嗓子道:“你告訴我!我絕對給你記著,百年千年都不忘!”

 步時鳶道:“嗓門還如此嘹亮呢?當真是種族優勢。”

 蘇暮臨的眼淚淌下來,“壞人,你們都是壞人,你們全都串通好了。”

 步時鳶微微笑了一下,“我可沒有與誰串通。”

 蘇暮臨一聽,心道難不成步天師還不知道謝歸是個壞種,於是馬上嘶喊:“步天師!謝歸此人居心叵測,能夠掌控妖屍,絕非好人!你快救我,然後我們一塊去找小河大人,收拾了他!”

 步時鳶笑意更甚,說道:“我步氏一族,知天之命曉將來事,算無遺策,很多事情我早先就知道了。”

 “那你為何不說,讓我們提防他?”

 蘇暮臨皺起眉頭,滿臉的不理解。

 “凡事因果循回,各有命數,我若洩天機,則必將承擔其果。”

 步時鳶揚了揚手,說:“你看我這殘敗之軀,還能承擔多少業果呢?”

 蘇暮臨馬上善解人意地退了一步,說道:“那你救我,我這個業果肯定很小,步天師宏偉之軀,定能承擔得了,日後我再努力償還。”

 步時鳶溫柔地說:“救下你一事,這業果我的確能承擔,只是如今我病弱之軀,能力不敵謝公子,恐怕愛莫能助。”

 蘇暮臨立即淚眼汪汪,“你努力一下。”

 “努力也無法。”

 步時鳶無奈道。

 謝歸就這樣安安靜靜地聽完兩人的對話,然後對步時鳶頷首,道:“步天師,謝某有個不情之請。”

 “別答應他,別答應他!”

 蘇暮臨大喊。

 謝歸低頭看他一眼。

 隨後一拳敲暈了他。

 宋小河耳朵的靈識放得很遠,總感覺能聽到蘇暮臨的哭聲,也不知是不是錯覺。

 心說她還是有點擔心蘇暮臨的,不過依照他那膽小的性子,這會兒估計困在鬼蜮裡出不來。

 她蹲在一塊石頭後面躲了好一會兒,聽著那長著一對螯爪的妖怪越走越遠,知


道自己脫離了危險,這才鬆了口氣從石頭後走出來。

 “藏夠了?”

 沈溪山說著風涼話。

 宋小河道:“這也是戰術,我只是保留體力,不想浪費給不相干東西罷了。”

 沈溪山管她是戰術還是膽小還是在嘴硬,只問道:“你現在身居何處?”

 “我哪知道。”

 宋小河回了一句,朝四周張望。

 先前沈溪山跟她說過這道館可能是個活的,宋小河很快也就領悟了這話的意思。

 她明明就坐在那靈霄殿前打盹兒,就那麼一會兒的工夫,再睜眼竟然到了別的地方。

 若是她沒動,那必定是這個道館在動。

 她方才忙著逃跑,只記得自己隱約是往靈霄殿的方向去的。

 往前走了一陣,宋小河忽而聽到了前方有打鬥的聲音,她跑起來,朝著聲音而去。

 跑了百來步,就看到那座龐大的靈霄殿在月下露出輪廓,心中一喜,加快腳步。

 誰知跑去了殿前,打眼就看見大殿的正面那兩扇高大的木門被砸得稀巴爛,牆也破裂,鮮紅的血跡佈滿殘破的牆體,從正面看去,整座大殿破了個大窟窿,裡面的琉璃燈和金像給看了個正著。

 沈溪山聽到了腳步聲,將長劍從面前一人身體拔出,抬腳一踹,將人踹出幾丈遠。

 方才正打算動身去尋宋小河,忽而來了一隊身著仙盟宗服的弟子,喊著他同行。

 沈溪山當然沒有宋小河那麼好騙,他看見這些仙盟弟子的身上縈繞著黑氣,然後直接拔劍給殺了個乾淨。

 宋小河找來時,正好看見渾身染血的他。

 她瞄一眼地上的屍體,立即止住腳步,有些戒備地看著沈溪山。

 沈溪山用手背擦了下濺在臉上的血,看她一眼,說道:“過來。”

 宋小河卻十分警戒,抽出木劍,說道:“我已經上當過一回,豈能再輕易受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