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歌且行 作品

第51章 良宵道館塵土埋舊事四

 眾人紛紛誇讚起來,宋小河小性子翹,那經得住那麼多人的誇讚,頓時有些小得意,咧嘴笑了笑。

 面前的姑娘也道:“多謝公主殿下。我早就聽聞過公主的事蹟,聽到公主今日來宮外,所以才想跑過來看你,想把這個送給你。”

 她說著,袖中摸索一陣,而後忽然拿出了一朵花。

 宋小河極為驚訝,微微睜大眼睛接過來一看,竟是一朵正在盛放的潔白木蘭。

 “花?”

 她詫異道:“你怎麼會有花?這是在冬季,木蘭早就凋零了。”

 姑娘就說:“是我找哥哥要的,我要送給公主殿下世上最美的花。”


 宋小河捏了捏她的臉,問道:“你叫什麼名字?”

 “我叫謝蘭。”

 那姑娘笑得露出兩行白白的牙齒,說道:“小字採蘊,采薇的採,溫蘊的蘊。”

 宋小河神色猛地一頓,問道:“你兄長,可是謝歸?”

 謝採蘊欣喜道:“公主知道我哥哥?”

 宋小河沒應聲,細細打量著面前的少女。

 豆蔻年華,比宋小河矮了一個頭,看起來還是未長大的小女孩,笑容裡全然是不諳世事的純真。

 她便是以這個年紀,被村中的人雕成木像,當作天女供奉在廟中。

 宋小河騎馬緩步離開了鬧市,身後仍不斷傳來百姓的高聲呼喊,即便是隔得遠了,她一回頭,還是有人衝她招手,喊聲被寒冬裡的風送過來,傳到宋小河的耳朵裡。

 翻來覆去,就是那一聲“公主殿下”。

 她的心情忽而有些低落,不知是不是因為她此刻變成了良宵公主,所以心中多了幾分為夏國的憂慮。

 她沉默著回到皇宮處,就看見皇宮的大門邊上站著一個人。

 那人披著雪白的大氅,雙手揣在袖中,似乎遠遠就看見了宋小河,便匆忙動身上前來,但被門口的侍衛攔住。

 “公主殿下!”

 那人高聲喊,“小民有要事告知!”

 宋小河驅馬到了跟前,才發現那人竟然是謝歸。

 他面容清俊,帶著年輕的朝氣,黑色的長髮垂下來半披在大氅上,面色凍得很是蒼白,嘴唇也沒血色,不知道在此處站了多久。

 這時候的謝歸併沒有宋小河平日所見的那般舉手投足皆是從容,他被幾個侍衛夾著,正奮力地掙扎,面上滿是急色,甚至帶著些許央求。

 宋小河便道:“放開他。”

 侍衛聽令,放開了謝歸,就見他匆忙跑幾步,一下子跪到宋小河的馬前,雙手交疊將頭彎下,說道:“懇請殿下聽小民一言。”

 這麼突然一跪,宋小河還有些不習慣,她揮手屏退了左右的侍衛,對他道:“起來說話。”

 謝歸起身,急急道:“如今城外群妖集結,夏國危在旦夕,唯有交出鎮國之寶才可保夏國渡過難關,公主何不照做?”

 “那東西我不可能交出去。”

 宋小河一口回絕。

 謝歸倒也並未強勸,只是拱了拱手,說道:“小民是寒天宗弟子,在宗內修行十餘年,而今聽聞母國有難這才趕回來,想助夏國渡此


劫難,還望公主能讓小民盡綿薄之力。”

 宋小河心說原來謝歸竟然原本就是寒天宗的弟子。

 寒天宗的確是百年的大仙門了,九十多年前,應當正是寒天宗的鼎盛時期,人界各地若有一個孩子被選入寒天宗當弟子,怕是一整個城村都要跟著沾光。

 夏國遭遇這等事,他又無父無母,大可帶著妹妹一走了之,沒想到卻願意留下為夏國出力。

 宋小河看著謝歸,他年輕的面容上有一雙充滿赤誠的眼睛,那是後來的謝歸所沒有的東西。

 她道:“你想如何?”

 謝歸道:“我已傳信給宗門,向宗門尋求支援,寒天宗乃是大仙門,以除妖衛道為己任,定然不會見死不救,公主殿下只需暫時將城外的妖怪穩住便可。”

 聽起來倒是好主意,但宋小河想了想,問他:“你從宗門回來時,沒向寒天宗提起這些事嗎?”

 謝歸面色一僵,眸中閃過些許慌亂,而後道:“當時我並不知曉夏國究竟如何情形,只略提一二,宗門並不知事態如此嚴重所以才並未在意,這次我送過去的信已將情形詳細描述,寒天宗定會……”

 接下來的話宋小河都不用再聽。

 她早已知道結局,根本沒有什麼宗門對夏國施以援手,所以謝歸這封送出去的信,必定沒有結果。

 而且謝歸都親自從宗門跑回來,一定是知道夏國面臨巨大災難,按照他的性子,怕是多次乞求師門派人來援助夏國,但都未得到回應。

 不會有援助的。

 宋小河心裡明白。

 少年謝歸對師門的一遍遍請求,換來的都是冷漠的拒絕。

 宋小河揮了揮衣袖,看著面前這個滿心滿眼都信任師門的謝歸,說道:“不過是幾個妖怪,如何能動搖我夏國之根本?待我回去好好休息一下,一個人就足以將它們殺盡。”

 她拽動韁繩,催馬而動。

 謝歸見狀,立馬就急紅了雙眼,疾步跟在馬的身側道:“公主殿下!請給小民一些時間!一定會有宗門派出人手前來相助的!”

 宋小河哼聲道:“夏國不需要那些施捨,更何況我也不會坐以待斃。”

 她說完,夾緊馬腹,駕馬離去。

 謝歸在後面追了好一段路,高聲著公主殿下,最後被重重侍衛攔住。

 宋小河回了皇宮後,她疾步尋到步時鳶的殿中,開門見山地問道:“鳶姐,你可知這世上有一種陣法,能夠將人轉送至別的地方,那我們能不能用


這種方法把夏國的百姓全部送走呢?”

 步時鳶坐在棋盤前,正手執黑子,輕輕落下,“有,不過要傳送所有百姓,所耗費的法力巨大,你做不到。”

 宋小河走過去,說道:“能送走多少便算多少,總好過大家都死在這裡。”

 步時鳶抬頭看她,眸光一派淡然,宋小河充滿期待地與她對視。

 卻聽她啟聲說:“夏國死局已定……”

 “哎呀好了好了,我已經知道了,你不用再重複。”

 宋小河打斷她的話,說道:“你只管教我那陣法如何畫就行。”

 步時鳶的最後一子落下,將白子最後的生路斷絕,隨後起身道:“隨我來。”

 宋小河雖然是法修,但是以她以前的資質,是沒有資格學這種陣法的。

 尤其步時鳶教的還是個高級陣法,看起來就極為繁瑣。

 但也不知道是因為她此刻身在幻境裡,還是因為她現在是天賦卓絕的良宵公主,這陣法她看了幾遍就學會了,隨後來到皇宮旁的曠野之處,按照步時鳶所傳授的步驟畫下傳送陣法。

 陣法一成,她立即感覺到身上的靈力被不斷抽取,翻出一陣陣金光,吸入陣法之中。

 宋小河頓時感覺渾身疲憊,頭暈目眩,甚至有些站不穩,剛走兩步就往地上摔了一跤。

 過了好一會兒她才慢慢爬起來,坐在地上等靈力稍稍恢復些許,才回了皇宮中。

 回去之後自然是悶頭睡了一覺。

 宋小河不知道這個地方能不能叫做幻境,但她在這裡的觸感相當真實,有些時候她甚至覺得自己不再是宋小河,而是真的良宵公主,由此產生了許多憂國憂民的沉重情緒來。

 而且時間流逝得很快,在她無事做的時候,比如發呆或是愣神,那麼一眨眼極有可能幾個時辰就過去了。

 宋小河坐在高高的牆頭上,兩條腿耷拉在空中輕晃,手肘撐在牆垛支著臉頰,看著遙遠天際的晨曦。

 她想著,究竟何時才能從這個龐大的幻境中出去。

 又想著,九十多年前的良宵公主面對著這樣搖搖欲墜的夏國,又做出了什麼樣的選擇呢?

 兩日後,陣法成。

 城外群妖躁動不安,顯然已經等得不耐煩,頻頻撞擊城門,引得夏國百姓惶恐不安。

 要麼交出陰陽鬼幡,要麼出城迎戰,兩種選擇已是迫在眉睫。

 宋小河知曉此事再耽擱不得,於是將通知百姓前往陣法所在之地一事交


給步時鳶,她深知此事不能聲張,萬一被城外的妖怪察覺,那麼這個方法就等同作廢了。

 甚至可能會激怒妖怪,群起攻城門。

 步時鳶以祭天祈福夏國平安為由召集所有百姓,於是城中所有人放下了手中的事,趕在寒氣清冽的日落之時,一同往宋小河所畫的陣法之處集合。

 正當宋小河站在高處看著不斷有人匯聚此處時,步時鳶找來,說道:“城門要被打開了。”

 “什麼?”

 宋小河驚異地皺眉,轉頭問道:“誰在這時候打開城門?”

 “民間有個詞,叫做多智近妖,妖怪沒有殿下想象得那麼愚蠢,若想將城中百姓悄無聲息地轉移是不可能做到的事,而一旦城中百姓大部分人開始往這裡匯聚,它們馬上就能察覺出不對勁。”

 步時鳶道:“就算城門有結界它們暫時進不來,但防不住有人從裡面打開。”

 宋小河心中泛起一陣陣寒意,她道:“你儘快轉移百姓,我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