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殿堂大審點香引舊魂三
眾目注視之下,沈溪山將她往自己身邊拉了一步,低著頭看她,“先與他們走一趟,看看事情究竟怎麼回事,我陪著你。”
宋小河突遭這種變故,腦袋亂成一團漿糊,根本不知道該如何處理。
幸好身邊有個情緒穩定,頭腦聰明的沈溪山,他知道如何安撫宋小河。
此事非同小可,由於牽扯到了梁檀和鍾慕魚,宋小河不可能
理智,但沈溪山深知,現在要做的不是反抗,而是將事情的前因後果瞭解清楚。
將她的雙手束縛住,從另一方面來說,其實算是對她的一種保護。
若是她在失去理智的情況下暴起,在鍾氏族人面前使用了業火紅蓮的力量,那事情將更加難辦。
沈溪山牽著她,用平穩的語氣給她鎮定,“跟著我。”
宋小河落下幾顆淚,一隻手被牽住,溫暖踏實,另一隻手懸在空中,指尖不停地顫抖,心中已然亂成一片,無法思考。
師孃體弱,從小到大宋小河見她的次數並不多,有時候連著三四年都沒機會見她一面。
但她的衣裳都是由師孃縫製的,幼年時她身體長得快,每年都要換很多套衣裳,一開始師孃的手藝並不精湛,縫的衣裳不大好看,還會開線。
宋小河年紀小,並不懂那些,整天在泥巴里打滾,像只野猴子,衣裳髒了也是師父給搓洗。
後來漸漸長大,師孃手藝漸漸熟練,宋小河也有了姑娘的模樣,師孃給她做的衣裳也花花綠綠起來。
每逢春節前夕就是宋小河最期待,也最開心的日子,因為她知道師父會在那日將師孃給她做的新衣服帶回來,那一日宋小河哪裡都不會去,坐在櫻花樹下的鞦韆山上,望眼欲穿等著師父拿新衣裳回來。
一件件親手所縫製的衣裳,匯聚而成,鋪滿了宋小河十幾年的歲月。
突然有人告訴她,師父殺了師孃後畏罪潛逃,她如何能信?如何能接受?
周圍亂糟糟的,宋小河茫然無措,緊緊靠在了沈溪山的身邊,汲取安全感。
蘇暮臨見狀,雖然害怕這些個人界修仙大能,但還是毅然上前道:“小河大人,我跟你一起!”
隨後他壓低聲音,悄悄說:“若是他們對你動手,我就帶你跑,雖說我打架的本領不太行,但是逃跑的本事一流!”
宋小河恍然地點點頭,也不知該作何反應。
鍾嶺命人抬走了受傷的鐘潯元,隨後揮手讓護衛開路,在不斷的喧譁聲中,帶走了失魂落魄的宋小河。
玲瓏塔前讓開一條寬闊的道路,鍾嶺走在前後,後面跟著沈溪山宋小河與蘇暮臨三人,再往後便是排排護衛,周圍人伸長了脖子張望,皆不明白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刺耳的鐘聲終於停下,夜色卻再不復之前的寧靜。
宋小河雙手被束縛住,跟在沈溪山的身後,一同進了玲瓏塔內。
一樓的大殿還是之前見過的
模樣,寬闊富麗,所有燈同時亮起,將整個殿堂照得無比亮堂。
就見前面的臺上坐著一排人,左右兩邊也站滿。
當間便是鍾氏家主鍾懿盛,他兩邊坐著鍾潯之的父親鍾昌薪,以及族內名望最高的長老。
再往旁邊排列,便是鍾氏的八大長老,無人缺席,比當時迎接沈溪山進長安來見禮時都齊全。
寒天宗的宗主嚴仁立位於側座的首位,他身邊則坐著寒天宗的長老級人物。
另外的,則就是一些千機派,玄音門的領隊人,身份略低,皆是站在兩側。
除此之外,還有一人位於高座,便是仙盟審門的門主——左曄。
男男女女混在一起,見到鍾嶺領著人進來,目光紛紛聚集而來。
人數雖然不少,但仍舊顯得殿堂內空蕩蕩的,每個人的臉上都嚴肅沉重。
殿中寂靜得落針可聞,帶人給的壓迫力非一星半點,就連蘇暮臨也忍不住縮起腦袋。
“宋小河。”
正中央的家主鍾懿盛率先開口,大掌往座椅負手上重重一拍,喝道:“跪上前來!”
兩邊的護衛應聲而動,同時出手要押宋小河到前面去跪著。
宋小河本能往沈溪山身後躲。
隨後只聽一聲嗡鳴劍響,強悍的劍氣在空中翻出氣浪,猛然朝周圍擴散,一柄泛著金光的長劍憑空而出。
劍氣將想要上前來的護衛同時撞得翻倒在地,摔出去一丈遠。
金劍緩緩旋轉著,懸浮在沈溪山的身側。
“大膽!”
一人喝道:“沈溪山,你一個小輩,竟敢在家主面前放肆!”
沈溪山略一抬眼,眉間染盡霜雪,冷得駭人,他道:“仙盟只論功過,不論長幼,在確認宋小河有罪之前,她不會跪任何人。”
少年不過歲及弱冠,渾身的氣勢卻滔天洶湧,即便面對著一眾人界修仙望族中的大能,也一樣不卑不亢,冷麵從容。
一柄凡劍立在身側,劍氣迫人,讓殿中所有人都忍不住變了臉色。
“當真是青璃上仙教出來的弟子,如此不凡,還未飛昇便已經這般目中無人,待飛昇之後,可還會惦念我們人界?”
嚴仁立冷哼一聲,又道:“我寒天宗若出了你這般弟子,定會好好管教,折了一身傲骨再談修道。”
沈溪山輕笑,卻是半點也不裝了,直言道:“放心,寒天宗氣運早已敗光,不可能再出我這種資質的弟子了。說起來,
我倒是想起今日第一個攻擂的弟子,似乎是寒天宗近年頗為看好的一位,怎麼在我手上還抗不過一招?這等資質,在仙盟也只能是外門弟子,也就寒天宗當個寶。”
話說得直白,往嚴仁立的心口上戳刀子,竟是半分不給寒天宗面子。
如今人界之中,仙盟立於山巔,沈溪山又立於仙盟的登峰,能拿長輩的身份壓住他的人,除了青璃之外,再無第二。
便是在長安境內,鍾氏的掌心之中,誰又敢輕易動他?
且不說江南沈氏的發難,便是青璃上仙那裡就不好交代,沈溪山擺出一副執意要護著宋小河的樣子,一時間鍾氏族人也是無可奈何。
鍾昌薪拍案而起,大聲喝道:“夠了!此乃鍾氏的家事,你一介小輩莫要管得太寬,事情未解決之前,就算是青璃來也只能帶走你一人!”
“宋小河,我且問你,”他又道:“梁檀究竟在何處?”
宋小河動了動蒼白的唇,“我不知道。”
“砰”一聲巨響,原是鍾昌薪一掌拍碎了座椅,將宋小河嚇得渾身猛地一抖。
他又道:“梁檀殺了我愛女,若是你供出他的下落,我們便不追究你的過錯,若是你執意為他隱瞞,別怪我們不客氣!”
宋小河六神無主,下意識反駁,“不可能!我師父絕對不會殺師孃的!”
“休要狡辯!”
鍾昌薪喝道:“仙盟審門之主親自將慕魚的屍身帶來,豈能有假?!”
“什麼?!”
宋小河如遭雷劈。
她從沈溪山的身後跑出,踉蹌著往前,“我不信,我師孃怎麼會……她在哪裡!”
左曄沉沉地嘆息一聲,一抬手,就見眾人將一座琉璃冰棺推出。
冰棺通體透明,裡頭瀰漫著寒氣,就見鍾慕魚躺在其中,脖子處有著猙獰的傷口,血已然止住,但衣裙幾乎被血浸透。
“師孃——”宋小河的淚瞬間就淌下來,大叫了一聲往前跑,兩側的護衛上前來阻攔,卻見宋小河身後跟著一柄金光裹挾的長劍。
無人敢上前阻擋,宋小河跌跌撞撞跑到冰棺旁邊,一下撲跪過去,扒在冰棺邊上。
豆大的淚水往下掉,宋小河哭得渾身顫抖不止,離得如此近,宋小河能夠看得清清楚楚。
冰棺中的確是鍾慕魚。
許是屍體都僵硬了,她恢復本來的面貌,年過六十的老人之態,眉眼間依稀還能看出她年輕時候的舊影。
脖子
上的傷口像是劍傷,割得不深,傷口已經被凍住,血液凝結。
她閉著眼睛,臉色蒼白無比,一點血色都沒有,是死亡的樣子。
宋小河的臉色比她好不到哪裡去,她見這冰棺中竟然真的是師孃,當即放聲大哭,聲音中充滿痛苦。
臨行前,宋小河還想去看一眼師孃,卻被師父說她身體不好,不便打擾。
宋小河想著,回來再看也行,於是就沒去,誰知道這一別,竟成了永別。
“師孃……”宋小河悲痛地伸手扒拉,想去觸碰鐘慕魚,卻又因為冰棺上的防護結界阻擋,將她的手一次次彈開。
沈溪山走到她的身後停下,看著她小小的身軀趴在冰棺邊上,耳朵裡全是她悽慘的哭聲,心中也沉鬱,彷彿一口氣提不上來,隱隱痛起來。
然而事情遠沒有那麼簡單。
左曄沉聲道:“日前盟主突然收到鍾慕魚的親筆傳信,上面只寫了一句話:‘若吾暴斃,乃梁檀所為’,隨後命我去千陽峰查看,果然見她死在屋內,滿屋血痕,除卻脖子上致命一傷之外並無其他,我當即啟程帶著鍾慕魚的屍身和親筆信來了長安,經鍾氏查證,那的確是鍾慕魚親筆所寫。”
宋小河已然聽不進去那些話,變得像個孩子一樣執拗,哭著喊師孃,希望得到她的一聲回應。
“所以你們便認為此事乃是敬良靈尊所為?”
沈溪山反問。
“慕魚親筆指證,還有何餘地辯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