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那個冬天比以往更冷,家裡的氣氛有如寒窖,那對常來的母女後來只來過一次,撲通一下就跪在爸爸面前,連哭帶淚地道歉,從此,再也沒出現過。
葉蓁自覺學會自己照顧自己,不敢惹爸爸媽媽不開心,她記憶裡關於爸爸最後的畫面,便是他推著輪椅坐在書房窗前一言不發看落雪的背影。
他不吃飯不喝藥,無心康建,不論媽媽怎麼哭著勸,仍然任由自己一日日地消沉下去。
終於在春天來臨之前,徹底離開了她們。
……
模糊的畫面如霧般湧來又散盡,擠得整個腦子都不甚清醒,葉蓁睜著眼醒來,微微喘氣。
布洛芬失效,腹痛隱隱有席捲重來的趨勢。
她翻身下床,夏天的天色亮得早,不過六點出頭已經天光大亮,葉蓁給自己倒了一杯熱水,抱著杯子靠在陽臺邊沉默。
想起昨晚做的那些夢。
那時她只有五歲,記憶畫面如碎片般零碎,更多的東西,是成長的這些年裡,孟書華一遍遍在她耳邊補充的。
於是記憶被逐漸填充深化。
從爸爸去世之後,媽媽便性情大變,葉蓁記憶裡從未見過她溫柔有耐心的模樣,對她,孟書華永遠是嚴苛而冰冷的。
爸爸是律師,於是要求她選擇法學;
爸爸不愛吃甜,愛吃苦瓜一類健康的綠葉蔬菜,於是這些年裡,餐桌上每天都有一道苦瓜;
她不該笑,不該開心,不該擁有玩樂的權利,在同齡人都和同學結伴出去玩的時候,葉蓁每天下午放學後,第一件事就是去書房,在爸爸遺像前跪半小時。
孟書華要自己和他唯一的女兒,永遠記得他。
……
燙手的熱水逐漸變得溫涼。
身後傳來唐雪瑩窸窸窣窣的起床聲,葉蓁回神,低頭喝完還有餘溫的水,去洗手間洗漱。
水流過臉,思緒漸遠,葉蓁清醒了許多,往帆布包裡塞專業書的時候,程錦打著哈欠從床上爬上來,還帶著困音問她:“蓁蓁,你肚子還疼嗎?”
葉蓁微怔,偏頭回答:“好多了。”
“那就好。”程錦揉著眼嘟囔,“你每次生理期都疼得跟鬼一樣,怎麼把身體養得這麼差,要不要去看看中醫調理調理。”
“有機會去。”葉蓁頓了頓,“謝謝你阿錦。”
程錦又打了個哈欠,擺擺手。
收拾完書和筆,葉蓁往耳朵裡塞了個耳機,邊聽英語電臺邊下樓。
轉到寢室門口時,她腳步忽然一停。
寢室門口停著輛敞篷的跑車,今日沒有太陽,天光呈現一種灰白色,不甚明亮的顏色落在車內男生身上,倒更顯得他黑色衛衣下的皮膚白皙,氣質漫然。
似乎因為等了太久,他手睏倦地撐在車框上支著額頭,長睫垂落,一派懶懶的樣子。
引得不少路過女生飛快瞄一眼,又想看又臉紅。
葉蓁在門口駐足片刻,微微抿唇,抬手輕點了兩下耳機,耳邊英語暫停。
她還沒走到車旁,秦既南已經從後視鏡中看到她,長腿一邁下車,手裡還拎了個保溫桶。
“葉蓁。”他喊她的名字,嗓音混著清晨的倦啞,慢慢悠悠走到她面前,和她說早安。
“聽不見嗎?”秦既南彎腰,漆
黑眼界裡笑意淡淡,視線落在她的耳機上。
葉蓁抬眸平靜地看了他一眼,沒說話,頓了頓,抬手摘掉耳機。
他走在她身邊,身上的氣息清冽好聞,像此刻初夏懶洋洋的清晨。
二人並肩走到食堂,秦既南攔下她要去買早飯的步伐,提了提手裡的保溫桶:“不用買了,這裡給你帶的早飯。”
“不用。”葉蓁繞開。
他後退一步,偏頭低眸:“家裡阿姨做的,特地給你的,我也吃不了,先嚐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