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阿山小樹 作品

第三百五十九章 老朱:熥兒要踢到鐵板了!

離開都察院後,楊士奇登上馬車,吩咐車伕迅速朝著政務處趕去。

朱允熥已然降下聖旨,明日即將召開大朝會,專門討論血書求救之事。

在這之前,政務處必須擬定出一套可行的章程。

否則,明日陛下問題,他們這些身負重任的政務大臣,若是茫然無措,不知如何應對,那可就是真正的失職,有負陛下的信任與重託。

楊士奇坐在馬車裡,身子斜倚在車廂壁上,緩緩閉上雙眼。

他的腦海中,如同放映著一部無聲的影片,開始細緻地覆盤起近日發生的諸多事情。

這是他多年前便養成的習慣。

聖人曾言:“吾日三省吾身。”

楊士奇每日都會在腦海中回顧自己的言行舉止,審視是否在某些地方犯下錯誤,並暗自提醒自己切勿再犯。

正因為他始終保持著這般嚴於律己、勤於反思的習慣,才使得他在如此年輕的年紀,行事便已如此穩重、睿智,展現出遠超同齡人的成熟與幹練。

今日與那御史發生的那場口舌之爭,著實有些衝動,實乃不該之舉。

日後在這等言辭交鋒之事上,務必要更加謹小慎微才是。

這些時日,朝廷裡可謂是風雲變幻。

與女真三部的戰爭,大明軍隊大獲全勝。

此役過後,藍玉在女真三部雷厲風行地開展土地改革和稅制改革。

消息傳至大明本土,瞬間在朝野上下掀起了軒然大波。

陛下聞此捷報,龍顏大悅,旋即降旨,要在金陵城舉辦一場盛大無比的慶典,以迎接凱旋歸來的遠征將士們。

此前,張輔、朱能二位將軍率軍遠征草原,一路勢如破竹,一舉剿滅北元王庭。

而後便一直駐守在草原之上,後面又隨藍玉一起出徵女真。

如今,草原已然平定,女真三部亦被征服。

朝廷順勢在當地設立行省。

原來由遠征軍代管的對草原和女真三部事務,也正逐漸交付給朝廷派遣的流官負責。

出征的將士,也就該回朝了。

不過,楊士奇心中明白,陛下此時下旨舉辦慶典,其目的絕非僅僅是歡迎將士回朝這般簡單。

更為重要的是,陛下欲藉此次大勝之威,為藍玉等人撐腰壯膽。

令那些對藍玉推行改革心懷不滿的人,不敢擅動。

同時也給在女真三部實施的土地改革和稅制改革爭取更多的時間去穩固和推進。

不得不說,陛下這一招著實高明,收效顯著。

朝廷上的諸多官員,雖有不少人對藍玉在女真三部的改革私下裡腹誹不已。

但在這當口,卻無一人敢站出來公然反對。

更無人敢上奏章彈劾藍玉。

畢竟,藍玉身為此次出征女真三部的主帥,無論如何,對女真勝利的光環都籠罩在他的頭上。

即便有人知曉這場戰爭實則是朱允熥精心謀劃。

真正發揮關鍵作用的乃是大明情報局。

是靠收買和分化瓦解之策才征服了女真三部。

但藍玉作為主帥,這“撿來”的功勞也是實實在在的,無人能夠剝奪。

況且,他如今在女真三部進行的改革,亦是為了穩定當地局勢。

從某種意義上來說,也可算是一種“軍事輔助”措施。

在朝廷大張旗鼓籌備慶典的關鍵時刻,又有誰敢如此不識時務,去彈劾這個剛剛立下赫赫戰功的藍玉呢?

即便那些人心中滿是怨恨,此刻也只能無奈地嚥下這口氣。

然而,這些人雖不敢對動藍玉,可對於那些上書言事的書生,卻是毫不手軟。

別看如今朝堂內外要求改革的呼聲頗高,上書的書生亦是絡繹不絕。

但只要朝廷的官員們沆瀣一氣,聯手打壓,要鎮壓這些書生,不過是輕而易舉之事。

想到此處,楊士奇掏出了之前那封藏於懷中的書生上書,再次展開細細讀了一遍,又看了看另一封求救血書,臉色頓時變得陰晴不定。

良久,他才輕聲低語道:“這天下局勢,無論是國內還是國外,本就如同棋盤上的棋子,相互關聯,牽一髮而動全身。”

“陛下想必早已料到他們會對上書言事的書生下手,正好藉此血書求救之事大做文章。”

“我們接下來要做的是……”

他的聲音慢慢消失不見,緩緩閉上雙眼,陷入沉思,漸漸地,心中已然有了些頭緒。

……

後宮。

庭院裡一片靜謐。

老朱正愜意地躺在藤椅之上,雙目微閉,養神休憩。

身旁,兩名宮女手持蒲扇,輕輕搖曳,為其驅趕著暑氣。

時光荏苒,如白駒過隙。

一轉眼,已然過去了大半年的時光。

天氣也隨著時光的流轉,由寒冷逐漸變得溫暖,如今更是慢慢熱了起來。

自從上次經歷了尚星瑜假扮馬皇后的那場風波之後,老朱的容顏明顯蒼老了許多。

歲月的痕跡愈發清晰地刻在了他的臉上。

不過,令人欣慰的是,老朱的身體並未因此而垮掉。

反而在這段時間裡,逐漸變得硬朗結實了不少。

這一切,主要得益於朱允熥將科學引入大明,並創立了專業的醫學期刊和相關的學術雜誌。

使得大明的醫學技術得以突飛猛進,進而讓老朱的身體得到了有效的治療和調理。

在許多人固有的認知裡,太醫院作為古代王朝的最高醫療機構,必定是醫術登峰造極之地。

大量的名醫們,如同璀璨星辰般匯聚於此。

然而,真實的歷史並非如此。

在明代京城,曾流傳著這樣一句順口溜:“翰林院的文章,武庫司的刀槍,光祿寺的茶湯,太醫院的藥方”。

時人將它們稱為“四大笑話”。

也叫“四大不靠譜”!

翰林院的學士們皆是飽讀詩書之人,可他們撰寫文章時,偏愛堆砌華麗辭藻,行文晦澀難懂。

一篇文章洋洋灑灑幾千字甚至上萬字。

可真正切中要害、闡述實質內容的,或許僅有一兩百字。

其餘的盡是廢話、空話,毫無實際用處,因此遭人詬病、嘲諷。

再看武庫司的刀槍。

這是由於古代冶煉技術有限,沒有後世先進的不鏽鋼技術。

即便刀槍存放於倉庫中,也進行了一些簡單的防鏽處理,但隨著時間推移,依然難以避免生鏽。

那些鏽跡斑斑、鏽損嚴重的刀槍,實際上早已形同廢鐵。

可武庫司的官員們怎敢向朝廷如實上報,稱倉庫裡的刀槍已經報廢了呢?

這等責任,又有誰能承擔得起?

朝廷大臣們其實也知曉這種狀況,然而,由於缺乏有效的防鏽技術,又不能隨意將好好的刀槍報廢,否則,賬目難以釐清。

便只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對其放任不管。

到了真正要用的時候,打開倉庫一看,哪有什麼刀槍,大部分都是一堆廢鐵!

如此一來,武庫司的刀槍自然淪為眾人的笑談。

當然,如今大明初立,老朱要求又極嚴,此時的武庫司,還不至如此。

後面每況愈下,存放的兵器甚多,卻無人每天去勤加保養,才走到那等境地。

至於光祿寺的茶湯,指的是光祿寺所供應的茶湯價格昂貴,可口感卻極差,令人難以下嚥。

而太醫院的藥方,背後也有著特殊緣由。

太醫們為皇帝和皇親國戚診治疾病時,為避免出現差錯,招來災禍,但凡用藥治病,都極力追求一箇中正平和的原則。

常言道,是藥三分毒。

任何藥物必然伴隨著一定的副作用。

但太醫院所開出的藥方,藥效溫和得如同日常飯菜一般。

對他們而言,藥是否有實際療效並不重要。

關鍵在於這藥服用後,絕對不能產生副作用,絕對不能引發任何問題。

這是因為太醫們都秉持著明哲保身的態度來治病。

倘若病治不好,那還可以歸結於天命難違。

可若是下藥過猛,因藥物導致病人出現哪怕一丁點問題,那便是砍頭抄家、乃至滅族的大罪。

確切來講,皇帝或者重要的皇親國戚病逝後,朝廷都會仔細複查其治病期間服用過的藥方。

只要藥方中有一味藥藥效強勁,便極有可能認定病人的死亡與服用此藥有關。

開具這一藥方的太醫,腦袋可就難保了。

反之,若開具的都是“雖無明顯療效,但絕對不會產生不良作用”的藥方。

那麼,事後無論如何複查,責任都難以歸咎到開方的太醫身上。

如此這般,便形成了一個看似“完美”的閉環。

長此以往,太醫們所開的藥方,幾乎都毫無實際藥效,主要起到滋補身體作用的藥。

至於疾病能否痊癒,就全靠病人自身的身體素質去扛了。

老朱的身體長期飽受病痛折磨。

太醫們卻因為畏懼不敢真正對症下藥、不敢使用猛藥,只是一味地採用溫和調補的方式。

這無疑是老朱病情難以有效改善的一個極為關鍵的因素。

然而,朱允熥的出現,科學方法的引入以及醫學期刊的創辦,徹底打破了這一局面。

醫學期刊上刊載的學術文章,對各類疾病的治療方法都進行了深入的論證。

以前,許多病症該用何種藥物治療,往往模糊不清。

各家醫生自說自話,都能說出一點道理來。

如今,有了科學的論證,便變得清晰明確起來。

如此一來,太醫們再也無法推諉敷衍了事。

另一方面,有了確鑿的科學依據,用藥的責任,不再僅僅由開方的太醫一人或幾人承擔。

只要論證結果表明,確實該用此藥治療,便無須擔責。

並且,藉助學術期刊,諸多隱世名醫被引入大明科學院、太醫院以及京師大學。

有了這些醫術精湛的“大醫”加入,治療方案相較以往自是更為精妙有效。

於是,老朱的身體狀況也在這一天天中逐漸好轉起來。

此時,吉垣正恭敬地站在一旁,輕聲念著錦衣衛和檢校今日剛呈上來的情報消息。

“楊士奇在都察院受挫了?”老朱聽聞吉垣的彙報,陡然睜開雙眼,嘴角微微上揚,露出一抹意味深長的笑意。

想當初,那個初次面聖竟敢在老朱面前坦然落子,與之對弈的年輕人,著實給老朱留下了難以磨滅的深刻印象。

“畢竟年輕氣盛,又身處高位,難免會有些驕縱,讓他多積累些經驗倒也不錯。”

老朱微微眯起雙眼,似是在回憶著什麼,語氣中透著幾分感慨。

吉垣微微欠身,不敢貿然接言。

他深知,對於老皇帝對朝中大臣的評價,自己絕不可隨意插言多嘴。

老朱繼而又道:“藍玉在女真實施的劃分土地、變革稅制之舉,想必都是熥兒的主意吧。”

“他倒是真的敢想敢做啊!”

“他這樣做,會讓很多人寢食難安。”

言語中,感慨萬分。

“這全是陛下聖明。”

“奴婢聽聞女真的百姓都對陛下感恩戴德。”

“許多人家都供奉起了陛下的牌位,每日早晚焚香跪拜,敬奉為至聖帝君。”

“這可真是陛下積下的天大功德啊。”

“想必往後女真定會對咱大明心悅誠服、徹底歸心。”

吉垣趕忙接言,滿臉諂媚地奉承著。

他心裡清楚得很,只要涉及到朱允熥的事,順著老朱的心意說幾句好話,總歸是沒錯的。

然而,今日的老朱聽了這話,卻緩緩地搖了搖頭,臉上的笑意漸漸隱去,取而代之的是一抹凝重之色。

“此事哪有這般容易?眼下那些官員,不就已經準備對上書言事的書生們動手了嗎?”

老朱的身體,緩緩從藤椅上坐起身來,輕輕抬了抬手,身旁侍奉的宮女立刻心領神會,急忙遞過來一杯解暑的涼茶。

老朱接過茶杯,輕抿了幾口,放下杯子後,才開口道:“血書求救一事,倒是來得正是時候。”

“熥兒這孩子確實聰明,懂得利用此事大做文章。”

“眼下大明正全力推動出海之事,自然是要營救那些被拐賣、被綁架的百姓。”

“方可避免影響朝廷出海的國策,受到此事的影響。”

老朱說到這裡,話鋒微轉。

“但那些人,未必會配合。”

“他們依舊會請求處理書生上書之事,堅決反對營救海外的百姓。”

“熥兒還是把事情想得過於簡單了。”

“他以為自己如今身為皇帝,又看到百官表面上對他畢恭畢敬,便以為無人敢站出來反對。”

“可實際上,真到了關鍵時刻,那些人就會聯合起來。”

“熥兒如今仍按兵不動,卻不去先下手為強,恐怕是要在此事上,踢到鐵板了。”

吉垣聞言,心中一驚,趕忙小心翼翼地問道:“太上皇,那是否需要去提醒一下陛下呢?”

自從老朱“假駕崩”躲入後宮之後,吉垣便以太上皇來稱呼老朱,以此來與朱允熥區分開來。

畢竟,老朱時常提及朱允熥,而吉垣在接言時,只能以陛下稱呼朱允熥,自然也就不能再像從前那般稱呼老朱為陛下了。

“不必了!”

老朱擺了擺手。

“吃一塹,長一智。”

“熥兒這一路走來,太過順遂,難免會滋生驕傲之心。”

“讓他受些挫折,對他而言並非壞事。”

“何況,這些人目前還不足以影響熥兒的地位穩固和大明江山的安穩。”

“熥兒若想成就一番大業,這一關,遲早是要面對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