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故人(下)
他留一抹分神鎮於寧修識海,手中的布料散發出一陣柔和的光芒,下一瞬父子二人便落入了一個完全陌生的識海空間之中。
果然不出褚峻所料,他抱著寧修的靈識,對方的識海絲毫沒有意識到有生人入侵,而且寧修的靈識也不再消散,甚至開始自發地吸收周圍的靈力來凝固靈識和神魂,然後倦倦地睜開了眼睛。
“啊~”寧修睜眼便看見白白孃親,虛弱地衝他喊了一聲,像是小奶貓生了病懨懨無力。
孃親~肚肚疼~
褚峻見他小臉煞白,伸出手摸了摸他肉嘟嘟的臉頰肉,聲音低沉溫和,“莫怕。”
寧修眨了眨眼睛,小嘴一癟,委屈地直哼唧。
他之前好難受,使勁喊叫他爹爹也沒搭理他,他難受地只能睡覺,做個堅強的小孩,可現在被白白抱在懷裡,他又覺得委屈起來,難受之餘還不忘對白白撒嬌。
褚峻用靈力捏出個小饅頭,塞進他的懷裡,寧修便無師自通抱著小饅頭開始啃。
甜甜噠~
安撫好兒子,褚峻才抬起頭來打量識海中的環境。
活了這麼多年,他見過的識海不算少數,卻還是頭一次見有人能把識海創造地這般……慘烈。
識海上方是壓抑低沉的灰,目之所及皆是斷壁殘垣和數不清的枯木,那顏色像是暗沉的血,腳下是焦褐裂土,黑霧瀰漫間,呼嘯凜冽的寒風肆虐。
晦澀的灰和暗沉的紅交織在一起,分明是極其廣闊的空間,可單隻站在其中,便讓人覺得喘不過氣來。
修士神、靈二識在識海中修煉,總會將識海佈置地舒服一些,他不喜繁瑣,便是簡單一片白,就連寧修這種不懂事的小娃娃,都知道會把自己的喜歡的東西照搬到識海之中,單純只為了看著開心。
寧修上次來他爹的識海,給他幼小的心靈造成了不可磨滅的陰影,現下一看,登時就扭著屁股往褚峻懷裡鑽。
他爹爹總是兇兇的,連屋屋都是兇兇的。
他尚且不知道識海是什麼東西,只知道孃親住的地方白白的,他住的地方堆滿了自己喜歡的東西,可是爹爹的住的地方卻很嚇人,他雖然害怕,但是更擔心爹爹,很想把他從灰撲撲的屋子裡拽到自己可愛有趣的小房子裡。
實在不行,去白白的屋子也可以噠。
寧修在懷裡哼哼,褚峻拍了拍他的後背,手裡那小半截黑色的袖子懸浮在半空中,替他指引方向。
在偌大的識海中尋到真正的靈識並不容易,但這截袖子是對方靈識所化,會自發地尋到主體,不過是多耗費些時間罷了。
褚峻最不缺的便是耐心。
——
寧不為生平最恨別人威脅自己。
手中的朱雀窄刀冷光一閃,細密的黑霧瞬息之間便延伸至聞鶴深的腳下,聞鶴深見狀手下便要用力,卻遠不及那黑霧速度快,半息間手腕劇痛,手中的孩子便徑直要墜落於地,朱雀窄刀猛地自寧不為手中飛出,穿過襁褓的布料,穩穩當當插在了一截斷掉的楓木上。
被刀背掛住包著寧修的襁褓在冷風中一陣晃悠。
“孩子啊啊啊啊——”正趕上斷腸崖的馮子章正巧看到這驚悚的一幕,登時驚恐地喊出聲,連滾帶爬地跑過去要接住寧修,生怕那襁褓的布料斷掉給孩子摔出個好歹來。
江一正亦是大驚失色,趕忙去拔插進楓木裡的窄刀,好在她力氣奇大,咬牙一使勁便將朱雀窄刀給拔了出來。
馮子章緊緊抱住寧修站起來,一抬頭便看見他師尊和寧不為混戰,雙方都帶著股死不罷休的架勢,一時之間不知道該勸誰,“師尊!前輩!”
江一正眼尖看見聞在野倒在地上,趕忙跑過去扶他,誰知一碰便沾了滿手的綠血,嚇得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別碰他!”聞鶴深怒吼出聲。
江一正嚇了個哆嗦。
被她扶起來的聞在野捂住嘴,暗綠色的血卻還是從指縫間溢了出來。
聞鶴深往後踉蹌了一步,不可置信地看著聞在野,“不可能,明明我都佈置好了,怎麼可能會失敗!?一百零八個同你生辰相合的弟子生魂相補,重塑根骨的玲瓏骨亦在陣中,為什麼會失敗!?”
“師尊,大師兄他們——”抱著寧修跑過來的馮子章正巧聽見他的話,登時愣在了原地,“師尊你在說什麼……什麼一百零八個……弟子……”
聞鶴深猛地轉頭看向他,眼底愕然,“你為什麼還活著!?”
“啊?”馮子章一臉懵地看著自己向來敬仰的師尊,訥訥道:“我……一直沒死啊。”
“我知道了!一定是因為一百零八個弟子缺了你一個!”聞鶴深殺意頓現,五指成爪便掐向馮子章的脖頸,周身卻被黑霧撕扯而住,動彈不得。
“你放開我!”聞鶴深神色癲狂地看向寧不為,“我明明成功了!我明明可以成功的!我哥差一點就能活過來!”
他滿臉殺意盯著馮子章,惡狠狠地問:“你體內早就被我種下了惑心種,為什麼沒有死!?”
馮子章抱著寧修退後兩步,突然覺得遍體生寒,“師、師尊,您在說什麼……什麼惑心種?師兄師弟他們死了是——”
“你們本來就該死!都是無家可歸的孤兒,若不是我把你們帶回十三峰,你們怎麼可能活到現在!”聞鶴深雙目赤紅,“你們活著就是為了讓我哥復活!為什麼偏偏你沒有死!?”
他似乎根本無法接受自己完美的計劃壞在了一個蠢笨且毫不起眼的徒弟身上,看著馮子章的眼神像是要吃了他。
寧不為扯住他的衣襟將人拎起來,目光狠戾,一拳頭結結實實砸在了聞鶴深臉上。
“就算他死了你也不會成功。”寧不為冷冷盯著他,“惑心種本就對他不起作用,而且渡鹿的回春術只學了皮毛,就算是寧行遠親自施回春大陣——”
“也根本復活不了任何人。”
此話一出,周圍霎時一靜。
聞鶴深猛地抬起頭來看向他,“什麼意思?什麼叫寧行遠也復活不了任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