歸鴻落雪 作品

第77章 論道(十)

 他手上稍稍用力,寧乘風便疼得悶哼了一聲,當初給他拓海塑骨時,他也是這般極其怕疼,只會跟小病貓一樣哼哼。

 褚峻手上的力道一轉,將人給提起來。

 少年氣鼓鼓地盤腿坐在地上,疼得眼睛微微發紅,憤憤地瞪著他,卻毫無威懾力,甚至看著有點可憐。

 褚峻說:“你別哭。”

 他會殺人,但是不會哄孩子。

 “我沒有!你明天才教我們!今天你管不著!”寧乘風的眼睛更紅了,像是惱羞成怒,“褚峻,你給我等著!”

 褚峻目光無奈,想不明白自己為何一而再再而三地下不去手。

 他以為自己將這小少爺惹惱了,誰知第二天一早剛打開門,就被一堆七零八碎的東西給擋了個嚴實。

 符篆丹藥靈植法寶法衣……甚至還有個熱氣騰騰的包子。

 他從那盛包子的紙盒上拽下個紙條,上面龍飛鳳舞寫著幾個大字:還你的救命之恩。

 七零八碎加起來都不如他半根紅木值錢。

 褚峻將這些東西收起來,不是很理解這小少爺的想法。

 第一天上課,寧乘風當眾起鬨擾亂秩序,被他轟了出去。

 第二天上課,寧乘風試圖摘他臉上的面具,被他轟了出去。

 第三天上課,寧乘風在抄的劍譜上畫鬼臉,被他轟了出去。

 第四天上課……

 褚峻第一次知道原來有人可以皮到這種程度,明明其他人看見他避如蛇蠍,恨不得離他三丈遠,他只要一個眼神,就能將人嚇得面色發白。

 寧乘風不僅不怕,還上趕著往上湊。

 這日休沐,他剛推開門,就見寧乘風趴在窗戶上衝他招手,笑眯眯道:“褚掌教早啊。”

 驕陽初升,晨風徐徐,這笑容甚至比陽光還要再燦爛上三分。

 褚峻卻只覺得有些頭疼,很顯然寧乘風又不肯老實了,他看了對方一眼,“今日休沐。”

 “我知道今日休沐才來的。”寧乘風伸手撐住窗沿,一個利落地翻身就跳了進來,半點不把自己當外人,像只驕傲的小貓四處巡視。“嘖嘖,褚掌教,你這房間可真是泛善可陳,平平無奇。”

 褚峻正準備將他丟出去,卻見寧乘風直接趴在了臥榻的桌子上,打了個長長的哈欠,“今天我心情不好,咱們先休戰。”

 褚峻:“…………”

 這過家家般幼稚的言論,他還不至於和個小孩一般見識——雖然有時候確實很惱人。

 這祖宗趴了一會兒又抬起頭來,“你找到浮羅花了嗎?”

 “沒有。”褚峻將窗戶關上,但這樣一來很有準備殺人滅口的嫌疑,最近由於寧乘風總來招惹他,搞得郝諍心驚膽戰,生怕他一個不耐煩就殺了這小祖宗破命劫。

 褚峻想了想,又將窗戶打開。

 “我就說你肯定找不到。”寧不為又打了個哈欠。

 褚峻看他眼下淡淡的青黑,問道:“昨晚做什麼去了?”

 寧乘風嘟囔道:“吵架……”

 他在那裡憤憤不平地嘀咕,大概又和他那兩個朋友鬧了什麼矛盾,通常用不了半天三個人又能好得穿一條褲子,這次大概吵得厲害,竟然被逼得往他房間裡躥。

 寧乘風拽過榻上的毯子往身上一裹,將自己滾成了個蠶蛹,“褚掌教,借你的榻睡個覺。”

 不等褚峻拒絕,就兩眼一閉睡了過去。

 褚峻:“…………”

 晨風微涼,他又伸手將窗戶關嚴實,走到榻前,居高臨下看著熟睡過去的寧乘風。

 或許是因為從小被嬌寵著長大,敢孤身一人進狼窩,也敢毫無防備地在他眼皮底下酣睡。

 平時張牙舞爪半刻都不肯消停,睡過去之後看著竟意外的乖巧。

 他本來打算今天再去趟浮羅秘|境,被寧乘風這麼霸道的強行拜訪,便突然沒了去探寶的興致,自行打起坐來。

 自從道心盡毀,他對靈力的感觸大不如前,但又因為他的靈力至陽至剛,對某些陰邪之氣格外敏銳,一股詭異的氣息若有若無地在他身邊盤旋,褚峻猛地睜開了眼睛。

 周圍一切如常,除了正在榻上睡覺的寧乘風。

 他眉間青玉色的九葉蓮家紋若隱若現,整個人都冷汗津津蜷在一處,難受到無意識的哼唧。

 褚峻拽過他的手給他把脈,寧乘風迷迷糊糊睜開眼睛看他,眼中的紅色一閃而過。

 不是夢魘,倒像是心魔入體即將走火入魔的徵兆。

 可等他再細看,那股詭異的氣息又突然消失不見。

 寧乘風大概難受得厲害,裹在身上的毯子被他扯得亂七八糟,掙扎著想要離開遠一些。

 褚峻伸手捏住了他的後脖頸注入一些靈力,便見他側頸浮現出黑色的紋路,目光一凝,伸手將他的衣領扯開,還不等細看,門就被人從外面猛地推開。

 “景和,我聽說寧乘風來找你——”郝諍震驚的望著他,語無倫次道:“你這是……你們這是……”

 他用毯子將渾身是汗的寧乘風裹住,正色道:“有事?”

 郝諍被噎了一下,接著痛心疾首地看向他,彷彿在看什麼衣冠禽獸,“他還是個孩子。”

 褚峻:“……他身上有心魔。”

 郝諍愣了一下,“心魔?這孩子我看著長大,道心堅定心境純澈,怎麼可能有心魔?”

 褚峻搖搖頭,“不是尋常心魔,更像是被人強行放進去的,起碼十年之久。”

 郝諍臉色一變,仔細探查了一番,凝重道:“可有法子解除?”

 褚峻搖頭。

 “得告訴寧家這件事。”郝諍轉身就往外走。

 “你如何保證這心魔不是寧家人給他種下的?”褚峻面無表情道。

 “可寧家待他極好——”郝諍道。

 “他父母皆亡,本家待他再好也難保有人生出異心。”褚峻道:“這心魔彷彿與他融為一體,是日積月累種下的。”

 郝諍皺了皺眉,不贊同道:“你打算利用這心魔破你的命劫?”

 若寧乘風走火入魔爆體而亡,褚峻的命劫自然就破了,只是這實在有些卑鄙。

 “看情況。”褚峻不慌不忙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