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呦 作品

番外 你的聲音(一)

 雖然絕望過,也孤獨過,卻無礙對既知世界的探索。

 因為縣城就那麼大。

 最長的街一會兒就能走到頭,從出生到快成年,見過的人就那麼多。

 火車都是綠皮,終點除了更遠的京市,凌徹都帶他去過——

 漠河、綏化、滿洲里、海拉爾、哈爾濱,在深夜到達,凌晨啟程,怎麼走都離不開廣袤的冰原。

 這裡的一切他都太熟悉了。

 紅綠燈閃多少下換顏色,鍋裡的水放多久咕嘟冒泡,一袋子玉米倒多久見底。

 舊自行車蹬起來什麼聲,大貨車開過去什麼聲,小汽車開過去什麼聲,冰層上的防滑鏈嘩啦響,踩進雪窩子裡悶悶的嘎吱響。

 而更大的世界是未知。

 那裡的人是天外來客,是奇光異色的幻夢,凌野再怎麼竭力去夠,也只摸得到國王的金鋤頭。

 他的少年時代太早被生活的重擔填滿,幾乎從未有過什麼娛樂,對電視上那些明星演員也叫不上名字。

 但他見過溫晚凝的臉。

 縣裡唯一一家電影院,就開在凌野的中學旁邊,天黑了門前廣告燈箱一開,映亮一張張光鮮奪目的面孔。

 東北的地界太遼闊,所謂的美更像是對人間熱乎氣的追逐,鑼鼓大秧歌,一串一串滿地紅的鞭炮,新娘子回門連手套都是紅的,花花綠綠的熱鬧。

 而溫晚凝早年間的那些角色,卻是另一種純粹南方式的美。

 那種嫵媚並不綿軟,生動而極富生命力,無論在海報的什麼位置站著,都像是一捧盛開的芍藥花束——

 無害,春水碧波似的,卻有種難以言說的侵略性。

 他騎車經過了上百次,一張電影票也沒買過,就在知曉她的名字前,記住了溫晚凝的樣子。

 後來再去回想,溫晚凝之於十七歲的他,比起“遇見”,更像是“降臨”。

 如同深冬晴天偶爾會出現一次的鑽石塵,閃爍浮於半空,難以預計或描摹,每一次都讓他猝不及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