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洋湖邊 作品

第415章 大名悲歌

 這一番話雖鼓舞了不少民心,但也難以消弭絕望情緒。許多富戶和有頭臉的人家已經開始偷偷打點行裝,準備出逃。北海商行的碼頭上人頭攢動,一票難求的情況愈發嚴重。許多人哭著求楊八,甚至有人願意將全部家產拿出來換取一個出海的機會。但楊八已經心灰意冷,冷眼看著這些曾經的豪紳,心中泛起些許嘲弄:「當初不肯聽勸,如今怕也遲了。」 

 次日在城東的一家酒肆裡,北海商行的楊八正端著一杯渾濁的米酒,眯著眼看著外面混亂的場景。他搖了搖頭,將酒盞往桌上一頓:「遲早的事,我早就跟你們說過,這大名府是個金玉其外的空殼。早南下、早避禍,現在還哭什麼呢?」 

 對面坐著的正是張憲。他才二十歲出頭,血氣方剛,聞言猛地站起,怒道:「楊掌櫃!城裡百姓不走,是信得過朝廷,信得過守城的官軍!如今局勢如此,不是他們的錯!更何況,你要說咱們大名府是空殼,未免太瞧不起人!咱們有城池、有糧草、有兵馬,憑什麼不能守住?」 

 楊八不緊不慢地喝了口酒,嘆道:「你有城池是沒錯,可城是死的,人是活的。兵馬有多少?五千?一萬?你守得了一時,守得了十時?朝廷不要你們了,守得住又如何?守不住又如何?再說,你們連個能一呼百應的主心骨都沒有。黃中書已經帶著親信跑了,剩下的人心誰來聚?」 

 張憲臉色漲紅,握緊了拳頭。張所見狀趕緊按住兒子的手腕,低聲勸道:「憲兒,莫要衝動。楊掌櫃的話雖不中聽,卻也有幾分道理。眼下局勢危急,需得從長計議。」 

 楊八冷笑了一聲:「這不是長計議的事了。諸位,我把話撂這兒——金兵還沒到,你們還有時間。我北海商行的船雖然現在票價翻了十倍,但總歸還有些位置,你們要走就趁早。若是金兵攻城,那時候就不是價錢的問題了,而是有沒有命活著出城!」 

 大名府的街巷中瀰漫著一種壓抑而又絕望的氛圍。朝廷割地撤銷北京留守司的消息猶如一盆冷水澆在全城百姓的頭上,人們三三兩兩聚集在一起,有的抱頭痛哭,有的破口大罵。尤其是城中那些小商販和田莊主們,早前還以為金兵遙遠,戰火不至,生活可以照舊,如今卻猛然發現,他們賴以生存的一切可能即將灰飛煙滅。 

 北海商行的楊八站在商行的樓閣上,俯瞰這座曾經繁華的城池,如今卻因被朝廷放棄而陷入深淵。他的面色平靜,雙手負後,似乎一切盡在掌握之中。但目光中流露出的冷峻,卻讓人不寒而慄。 

 楊八搖了搖頭,對身旁的夥計說道:「早在兩年前,我就警告過這些人,金兵終究會南下,大名府也不過是他們攻城略地的踏腳石而已。可惜,沒人聽得進去。如今,哭又有什麼用?」 

 那夥計低聲應道:「東家,兩年前您費盡口舌勸鄉親們南下或出海,但當時他們誰不是笑話我們北海商行,甚至還說咱們是妖言惑眾?如今,倒是都想找上門來了。」 

 楊八冷笑了一聲:「現在才想走?出海的船票早被那些有眼光的人搶光了,就算願意出得起高價,也不一定能買到。更何況,去了北海道或者大琉球,他們還指望能像以前那樣逢到百畝地契,白手起家?如今那邊的地契早已分完,能找到一塊立足之地就算不錯了。」 

 這時,有幾名衣著光鮮的士紳被楊八的夥計引入商行大堂。他們帶著
 

滿臉的惶恐與尷尬,向楊八行禮後,開口道:「楊東家,先前是我們愚昧無知,聽信了那些朝廷文官的空話,才錯過了南下的良機。如今全城百姓慌成一團,咱們這些人也實在沒了主意,只能來求東家看在同鄉的情分上,再為我們指一條生路。」 

 楊八目光掃過他們,語氣冷漠:「生路?兩年前你們不聽我的勸告,說我危言聳聽、擾亂民心,如今卻來求我為你們指點迷津?早幹什麼去了?」 

 士紳們連連點頭哈腰,急忙解釋:「東家莫要動怒!我們是蠢了,但如今大名府人心惶惶,您是見識過世面的高人,還請不吝賜教!即便走不了海外,留在北方抗金,也得給我們指條明路啊!」 

 楊八沉默片刻,冷冷地說道:「如今城中能打的,也只有張所父子和那一幫守軍。若大名府真要抗金,就看他們能守多久了。至於你們這些既無兵權又無財力的人,想指望別人保護自己,不如先去問問那些百姓,誰願與你們一起共患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