霧羊 作品

第七十二章 初雪

 當然累了!我感覺我已經出汗了:“不累!”

 虞雯嗤笑:“不累還這麼喘?還出這麼多汗?”

 我知道我現在這個樣子很狼狽,但還是堅持著不放她下來:“沒關係,我能堅持到你寢室樓下。”

 虞雯捏了捏我的臉:“這麼著急送我回寢室幹嘛?要去見小情人?”

 喘著粗氣,但還是放慢了腳步:“不著急,我們慢慢走。”

 虞雯拍了拍我的背後:“好啦~放我下來吧~”一邊說著一邊掙扎。

 我還是狠狠箍住她不安分的腿:“我真沒事。”

 虞雯也不掙扎了,摟住了我的脖子:“我這個圍脖送你了,這個是我媽媽做的。”

 圍脖上還有虞雯身上,淡淡的線香味:“那先替我謝謝阿姨,改天我一定登門道謝。”

 這句話像是觸動她了一樣,她的聲音變得很輕:“你記不記得,十一假期,你送我回家的時候,我和你說我有個秘密?”

 我輕輕點了點頭,虞雯緩緩開口:“我想讓你知道,我們去那邊的長椅上歇一會吧。”

 我們在學院前,高臺上蓋的小廣場裡的長椅上坐下。周圍一走一過的學生很多,不過離得很遠。再加上高臺周圍種著很多樹,我們這裡還沒開燈。所以讓我有種,我們兩個坐在隔音的單向玻璃前,當著大家的面說悄悄話一樣。

 虞雯摘下圍脖,躺在了我的腿上,我把圍脖蓋在了她的肚子上。說實話,不知道為什麼,只要躺下,就算不蓋被,肚子上也要蓋點東西,不然總覺得怪怪的。

 虞雯在我腿上躺了好一會,像是睡著了一樣。我就這樣安靜的等著,等她想要開口。

 “其實我沒有媽媽了。”

 我沒想到第一句會是這個:“那這個圍脖?”

 虞雯往我大腿根的位置躺了躺,用我的衣服蓋住臉,像是怕我看見她的表情似的。

 “是我小時候的,大了有點短了,一直沒捨得扔。後來拜託小雅幫我拆了重新織的,用的還是媽媽的針法,拿到圍脖的時候,有一瞬間我以為媽媽活過來了。”

 我一開始以為這條圍脖本來就是黑紅條紋的,仔細看了看才發現。原本的舊線也是紅的,只不過年頭太久,有些發黑了。黎希雅並沒有在舊的線上直接繼續織,而是整個拆了,混在新的線裡交錯著織。

 原本的舊線已經失去了彈性,包裹在毛茸茸的新線裡。新的線就像血肉一樣讓整個圍脖立體起來,舊線就像筋骨一樣支撐著新線。這條圍脖柔軟又堅韌,舊的圍脖就像借屍還魂一樣,在這條圍脖裡重獲新生。

 這條圍脖的意義,對我來說有點太沉重了:“這我還

是”

 虞雯打斷了我的話:“我想把我的媽媽分你一半。”

 我沒再推辭,感覺氣氛有些沉重:“那叔叔一個人帶你長大很辛苦吧。”

 虞雯在我衣服下面搖搖頭:“我也沒有爸爸了。”

 我直接就是一個無語,我從沒發現,自己原來這麼不會聊天:“對”

 “我的脖子上有個淺淺的疤,是我爸爸燙的。”

 我企圖安慰她:“叔叔也是不小心的吧?”

 虞雯還是搖了搖頭:“他是故意的,因為我在街上叫他爸爸。所以他當著同夥的面,在我七歲的脖子上滅了煙。”

 我忍不住皺起眉頭:“那你恨他嗎?”

 虞雯搖搖頭:“小時候我不承認我有爸爸,因為我恨他。後來我想恨他已經不在了。”

 也對,一了百了,還能怎麼樣。就在我以為這個話題結束了的時候,沒想到她繼續說起了她的家庭。

 “小時候爸爸從沒回過家,一直是媽媽帶我。因為沒見過我家有男人,所以鄰居都以為我媽媽是未婚先孕。媽媽也從來沒和我提起過我爸爸,我家的戶口本上也從始至終沒有我爸爸。但是我見過爸爸的照片,在媽媽的項鍊裡。”

 像是在說別人的事一樣,虞雯的狀態很放鬆。我也不打擾她,就這麼聽著。

 “七歲那年,我帶著燙傷哭著回家的時候,媽媽只是帶了我去了醫院。但什麼也沒說,只是默默流著眼淚。

 從那天起,我也再也不承認我有個爸爸。後來十七歲的時候,我想學美術,但是我知道家裡錢不夠,所以沒和媽媽說過。但是我的小心思媽媽不知道怎麼發現的,也不知道她哪裡來的錢。”

 虞雯停頓了一會,像是在回想細節,又像是再次撫摸自己的疤痕。

 “後來我去學了美術,學了一年,成績很好,我很有天賦。只不過媽媽已經病倒了,她很抱歉在我高考在即的時候過世。我一邊安慰著奄奄一息的她,一邊和她保證我會好好考的。但是我失約了,我連最簡單的題都有些理解不了,那段時間,我甚至有些聽不明白其他人在說什麼。”

 “成績出來的時候,我比平時成績少了二百分。媽媽的葬禮上爸爸也沒有來,我也不希望他來。復讀的那年,我一個人生活。只是一個人生活而已,但是我還是莫名的認為,我還是有家的。再後來警察來了,告訴我,我爸爸殉職了。他是埋在販毒組織裡的臥底,沒有葬禮,沒有照片。只有一張裝著他這些年工資、國家撫卹金和同事捐款的銀行卡,還有裝著他的一個小罐子。”

 虞雯安靜的說著,我安靜的聽著。企圖通過幻想,來陪她度過那段難捱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