沁紙花青 作品

第二十七章 傾慕

 “我回去問問我鎮上那位仙師能不能收你做徒弟。”陳繡趕緊說,“我叫陳繡,我爹就是金水鎮主,仙師就供奉在我們家呢!”

 欲擒故縱的手段得懂得分寸,尤其站著的是個心性不定的小姑娘。於是李無相抬起臉,叫自己發了一會兒愣。

 但一個叫年輕女孩傾慕的男子,也不能是趨炎附勢的軟骨頭。於是李無相又搖了搖頭,低低地說:“沒那麼容易的……可還是謝謝你。”

 陳繡的心裡掠過一絲焦躁,覺得自己從來沒跟任何人像這麼小心翼翼地說話,卻總是哄不好。可一想到他可憐的身世,她就對自己的焦躁感到慚愧了。況且她忽然意識到自己剛才的那句話說得真妙——趙仙師要真的收了他做弟子,他就得會在自己家進進出出了!

 今早趙仙師明明已經跟爹說過了他就是李家灣的小公子,爹卻又推推拖拖地不肯叫人提親,說這種事從來沒有這麼急的,還得看看他的人品。

 可他的人品用得著說嗎?他敢打鎮上的無賴閒漢,那無賴都被他打怕了。他跟大掌櫃說話時彬彬有禮,比趙奇不知道有教養多少倍!這明明就是文武雙全。再說什麼事兒是從來就有的?規矩還不是人定的嗎?在金水,明明爹的意思就是規矩的嘛!

 要是能叫他在家裡走幾個來回,爹不好說,娘保準喜歡得要命!

 她往前走了兩步,叫自己隔著灶臺能把他看得更清楚點兒:“我可以幫你說好話嘛,而且趙仙師……嗯……人其實也不賴。”

 李無相微微皺起眉,臉上浮現一點恰到好處的期待——那是一縷脆弱的、叫人看了不忍心去撲滅的期待——“可我聽說煉氣士們的脾氣都很不好。”

 “啊,也不是,我覺得他的脾氣還可以,但就是不怎麼愛說話,縮在屋子裡,神神秘秘的,好像特別看不起人……啊,其實也不是,他其實……”

 李無相笑了一下:“我家從前供奉過的好像也是這樣。”

 這個笑容叫陳繡一下子鬆了口氣,拖過一邊的板凳、又往前走了一步,坐到灶臺的另一邊,完全不介意自己的裙子拂在地上了:“對吧對吧?就是那樣的!我爹跟他說話的時候,愛答不理,吃飯也挑嘴得很,蔥薑蒜韭都不要,我娘要單獨給他做,還得另開一口灶呢!”

 “他還總覺得自己很聰明呢!剛來的時候我爹請他喝酒,他喝了幾杯就嘆口氣說,哎呀,這濁世上的痴愚蠢笨之人何其多,真叫人心生厭煩,說到這兒,咳了一下,呸的一聲吐在地上,又說,又大多粗俗不堪,不通禮儀——哎喲,我們家人不通禮儀,可也知道別一口唾沫吐在主家堂屋地上呀?”

 “我爹奉承他呀,說仙師你如今神通廣大,自然看不起世間的俗人啦,唉,像您這樣的高人,在山上雖然修行清苦,但也勝在一個清淨——他一聽見我爹說這話,趕緊跟我爹說他們然山派名氣有多大又有多富,什麼金拂塵、玉如意、什麼丹、什麼丸,我都快笑死了,活脫脫沒見過世面的樣子,玉如意我家也有一柄呢,還是鑲著珠子的——”

 李無相只要稍稍露出些笑意,略問幾句,就能叫她一直興高采烈地說個不停了,彷彿既是因為這樣能哄喜歡的人開心,也是因為終於在這小鎮上找到了一個門第相當、能有共鳴的人傾訴了。於是過了一刻鐘,李無相就大致知道趙奇是個怎麼樣的人了。

 又過上一小會兒,有關趙奇的全說完了,陳繡就轉而說起些生活零碎事。李無相倒是頭一回見到她這種性情的女孩子,還是在這個世界——活潑大方、心思單純,彷彿生來不懂人間險惡,難以想象是在怎麼樣的家境裡嬌養出來的。

 於是他叫自己的笑容變得少了些,回應也變得簡短,很快,陳繡就發現似乎沒什麼能聊的了。她這時才意識到自己坐得好像離李無相太近了點兒——像是那種熟識了挺久的朋友,快要抵到彼此的膝蓋了,也因此才發現,薛家的啞巴女孩正在手持著大掃帚在院子裡嘩嘩地掃地。

 昨天晚上在床上翻來覆去睡不著時,她還在胡思亂想,覺得她未來的相公眼下借住在一個年輕女孩家裡,總叫人覺得不安心。可到這時候她放心了——這樣的相貌修養,從前那樣的家世……自己怎麼能亂想他呢?

 之前心裡存有的那麼點兒敵意全沒了,再想到就是她把自己的李繼業從河邊拖上來的,甚至又多了點兒歉疚之情,於是立即藉機站了起來走到院裡去,高高興興地打招呼:“薛妹妹,你還記得我沒有?有一回我還來你家討水呢,啊……剛才我也是覺得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