純潔滴小龍 作品

第一章

 論這唱歌跳舞本事,其實都只是半吊子,但她會打扮,衣服也穿得大膽新潮,緊身黑色旗袍高高的開叉,露出那大片白腿,再加上親切熱情的場控……

 用村裡女人最惡毒的謾罵同時也是最高的讚美來形容,就是——騷。

 現如今村裡有電視機的人家寥寥,經常拿板凳去擠著看還塞不進趟,因此,在流行的風還未大面積吹進的農村,小黃鶯的“騷”對周遭農村姑娘媳婦們而言,就是降維打擊。

 不光是把老爺們兒的魂都給牽走了,連半大小子也被勾得五迷三道。

 這時,堂屋門口出現了一道身影,是鄰居趙四美,和崔桂英算是有年頭的“姊妹”了,家裡孩子少時,倆人空了就愛坐壩上說是非。

 “吃了沒?”崔桂英問道,“來,加雙筷子。”

 趙四美忙擺手笑道:“哎喲,到誰家蹭飯也不好意思到你這兒來啊,瞧瞧,你這兒都喝稀的了。”

 “這粥喝得胃裡舒坦,我就愛這口。來吧,給你盛一碗,米缸再怎麼刮,還能缺了你這口吃的?”

 “好了好了,我可是吃過了。哎,你可知道剛剛白事班的頭頭兒帶人去大鬍子家去鬧了,據說砸了東西差點幹起來。”

 崔桂英聞言,馬上端起碗筷站起身,邊往嘴裡扒拉著粥邊往門口湊:“咋的了?大鬍子家錢沒結清?”

 “倒不是演出費的事,是班子裡有人丟了。”

 “啥,丟人了?”崔桂英嗦了嗦筷子,“丟誰了?”

 “一女的,身上竄騷屁兒的那個,昨兒個那屁股扭得哦,恨不得腚眼都漏出來。”

 “是小黃鶯?”潘子問道。

 其他孩子們也都豎起耳朵。

 “好像就是她,就那個騷蹄子。”趙四美很是幸災樂禍。

 “人到底咋丟的,找著了沒?”崔桂英問道。

 “說是有人看到昨晚班子裡那個騷蹄子跟著大鬍子家小兒子鑽河邊小林子了,後來人就沒回班子,班子這才上門去討人呢。”

 “那大鬍子家小子呢?”

 “他倒是在家,卻說不知道,沒有的事兒;但村裡瞅見的人可不少,就是他和那浪蹄子鑽的林子。”

 “那人呢?”

 “誰知道呢,就沒了,人班子頭頭兒這次就是來要人的,可老胡子家咬死了說沒見過人,還說是那騷蹄子自己尥蹶子跑路了。”

 “那怎辦?”

 “老胡子家給班子頭兒賠了一筆錢,不老少哩。”

 崔桂英馬上連拍趙四美胳膊,挑了挑眉:“有事兒!”

 趙四美也馬上回拍崔桂英胳膊,抬了抬下巴:“那可不!”

 老胡子以前在鎮上當過糧站副站長,那可是個肥缺兒,現在就算退休了,可除了小兒子游手好閒外,其他幾個兒子可都在鎮上有差事,在這村兒裡,連村長家都不如他家威風。

 所以,能讓這老胡子願意掏錢平事兒,裡頭必定有鬼!

 “這給了錢,那班子頭頭兒就走了?”

 “走啦。”

 “那人呢,不找啦?”

 “找個屁,人班子都拿上傢伙事坐卡車去下一家趕場了。”

 “哎喲。”崔桂英搖搖頭,“可千萬別出事了。”

 “誰知道呢。”

 “人,可真假。”

 “可不。”

 聽到這裡,虎子和石頭忽然哭了起來:

 “嗚嗚嗚!小黃鶯啊,小黃鶯!”

 “我的小黃鶯,小黃鶯不見了,嗚嗚!”

 趙四美見狀,差點把鼻涕泡給笑出來,指了指道:“瞧見沒,你那倆孫兒,倒是個情犟種。”

 崔桂英白了她一眼,說道:“你不有個孫女麼,配一個?”

 “呵。”趙四美哼了一聲,手指著李追遠道,“要結親家也不是不可以,得和你家小遠侯配,讓我家小娟侯也能跟著他進京享福去。”

 “去去去,別淨想美事。”

 李維漢已經吃好了,老孃們兒說是非他不感興趣,也不方便插話,只是默默端起自己水菸袋,打開火柴盒裡,裡頭卻空了。

 李追遠放下筷子,跑去灶臺後槽那兒將一盒火柴給李維漢拿過來。

 李維漢沒接,而是把煙鍋挪到李追遠面前。

 李追遠笑著抽出一根火柴,“嚓”“嚓”“嚓”,好不容易才將火刮出,忙小心翼翼地用另一隻手護著,將火柴下移到煙鍋上。

 李維漢嘬了好幾口,嘬出了煙,心滿意足,一臉笑意。

 當初,自家閨女也喜歡給自己點菸,還說長大了後要給自己買紙盒煙抽。

 “呼。”

 李追遠把火柴吹熄,丟地上,用鞋底踩了好幾遍。

 潘子開口道:“爺,下午撐船去摘蓮蓬唄?”

 李維漢掃了一眼飯桌上的寡淡,點點頭,道:“雷子一起,帶上網,看能不能撈幾條魚上來讓你奶做個湯。”

 虎子和石頭聽到這話,忙把小黃鶯給忘了,喊著:“爺,我也要去,我也要去!”

 其他這些小的,也跟著一起喊,生怕有好玩的事情會落了自己。

 李維漢嚴肅地環視一週,罵道:“爺告訴你們,這河裡可是有水猴子的,專拉人下水淹死做自己的替死鬼,這樣他自個兒就能投胎去了。”

 當即,孩子們害怕了,不敢言語。

 石頭有些不服氣地問道:“憑啥哥哥們能去?”

 潘子和雷子到底是大孩子,懂事了,會幫著爺爺嚇唬弟弟妹妹:

 “哥哥我力氣大,水猴子拉不住我。”

 “我游泳好,水猴兒追不上我。”

 李追遠沒被嚇到,他也想去,但又不好意思開口,只能低下頭摸著小手,不時小眼偷看爺爺。

 李維漢說道:“小遠侯也去。”

 虎子馬上不忿道:“這不公平,遠子哥也就比我大一歲。”

 石頭也幫腔道:“對,遠哥力氣還沒我大呢,怎麼和水猴兒打架!”

 李維漢緩緩吐出了一口菸圈,給出了一個十分合理連小孩子都信服的理由:

 “小遠侯是外面回來的,我們本地水猴兒不認識他。”

 ……

 村裡房屋基本都依水而建,正門對路,後門向河。

 洗菜洗衣時,只需提著東西出後門,再向下走幾個青磚臺階,就能來到河邊。

 會過日子的,往往會在臨自家這一段河邊布個網,在網欄裡養鴨養鵝。

 老李家的船就拴後門柿子樹上,李維漢解開繩子後先上船,用竹篙穩住船身。

 潘子抱著魚竿、雷子捧著漁網,相繼跳上了船。

 李追遠揹著個小竹簍,被李維漢伸手接到了船上。

 “都坐好了,開船嘍!”

 伴隨著水面上的竹篙反覆變長變短,船也開始移動。

 潘子和雷子早就習慣了,倆人都斜躺在船上很是悠哉,李追遠則坐得端正筆直,看著河面上飄浮過去的水草和掠過的蜻蜓。

 “給,遠子。”潘子遞過來一小把炒豆子。

 他是老大家的,家離得近,平日裡會抽空回家,在家裡拿些零嘴,但被他媽叮囑這些東西得藏著自個兒吃,可不能分出去。

 反倒是李追遠的母親,託穿軍裝的送來李追遠時還捎帶了一大袋零食,餅乾肉鬆水果罐頭啥的,前天又郵來了一大包,都被崔桂英鎖在櫃子裡每天定量分給所有孩子。

 “謝謝潘子哥。”

 李追遠接了過來,放了一顆進嘴裡,這豆本地叫“拳豆”,其實就是蠶豆,帶殼加點香料再擱些鹽煸炒後,嚼起來很香。

 不過李追遠並不喜歡吃它,太硬,咬不動,容易崩牙。

 所以,在兩個哥哥嘴裡不斷“嘎嘣嘎嘣”時,李追遠就放了一顆在嘴裡像含糖一樣抿著。

 “來一縱是千千么哥,飄蕩在路上;來一縱是千千么哥,亮亮今晚要亮。”

 潘子唱了起來。

 “你唱得不對。”雷子笑道,“不是你這樣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