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承包制和狄仁傑的請辭
關東士族的情況並不樂觀。
對於他們這些士族來說。
知識的力量是巨大的，但也是潛移默化的。
或許就體現在某一天，某位貴族階級向自家的佃戶多收了三成稅金，這位佃戶搬出了大唐律令，條理清晰的宣讀；也或者是某個農戶拉著自家產的糧食進城售賣，卻被不良商戶壓價到極低，農戶拿著大唐百貨的最低定價，義正言辭。
以無知愚民的時代在被終結，或者說在關東地區開始被終結。
關東的貴族階級們都開始意識到了這一點，不只是五姓七望士族。
李賢來到了苓兒寢宮內。
“陛下？”
短暫的愕然，苓兒便迎了上來，“妾身還以為您今日要歇在鈴兒妹妹寢宮呢……妾身這就為您寬衣。”
李賢摁住了苓兒想要為自己寬衣的手。
“今夜朕替你寬衣。”
苓兒一臉愕然，但依舊順從的靠在李賢懷裡。
“陛下今日……”
“噓！”
李賢按住了苓兒想要說話的唇，伸手將她夾在發頂的霞冠摘下。
大唐美人總是樂意在頭髮上下功夫，披霞戴花，讓整個腦袋看起來格外圓潤，苓兒尤其符合現代人審美的臉蛋兒，在這種感官下頗有種現代人cosplay的感覺。
“苓兒可是在擔憂關東父老？”頭飾被解下，苓兒的髮絲像是瀑布一樣散落，皂角的香氣撲鼻而來。
“總是瞞不過大家的……”
苓兒將腦袋依靠在李賢懷裡，任由李賢的手繞過秀髮，探向她的頸間。低聲呢喃：“前幾日阿爺又與我來信，說是旁支一家莊戶上的長工們鬧罷工，說什麼主家不按大唐規定的最低工錢發放餉銀……”
“那苓兒怎麼想？”李賢將苓兒攬住，鼻息噴吐在她的髮間。
“妾身還能如何想？”
苓兒抬頭，似羞似嗔的看了李賢一眼，“都說了是那旁支不按大唐律法行事，這般不佔理的事兒，妾身便是想偏袒，也得有婉兒姐姐那般受寵才是！”
李賢啞然失笑。
苓兒向來知書達理，端莊大體，一舉一動都完美符合了李賢對於大家閨秀、豪門嫡女的所有念想，鮮少有這麼“鮮活”的時候。
“好大一股醋罈子的味道！”
“哼！大家獨寵婉兒姐姐，姐妹們也最多隻是豔羨，婉兒姐姐和大家患難與共，這些都是她應得的，只是在旁人眼前，陛下還是該多與彩兒姐姐親近才是，彩兒姐姐畢竟是國母……”苓兒不滿的絮叨。
“再念叨下去就該成管家婆了！”
李賢愈發覺得碎碎唸的苓兒可愛，將她攔腰抱起。
“今夜伺候好朕了，朕給你太原王氏以及其它五姓七望士族指一條明路！”
“噢……”
……
翌日，苓兒在李賢的特許下，坐上了回孃家的駕攆，並帶上了李賢送去的消息。
太原王氏。
這個盤踞在關東千年之久的豪門望族，也在今日迎來了一位身份尊崇的皇妃。
看著眼前闊別重逢的豪門大院，苓兒眼裡有感懷，但更多的卻是匆忙。
關東士族的地位朝不保夕，眼下的每一刻鐘都需要抓緊。
捨棄了一切繁冗的禮節，苓兒在侍衛的護衛下，直接衝進了太原王氏的大殿，原本，嫁給五姓七望以外之人的女兒再回家時，身份地位會大不如前的，但苓兒顯然是個例外。
如今的關東就像是一鍋逐漸煮溫的溫水，世家大族們就是一隻只在鍋裡緩慢遊動的青蛙，誰都知道大勢已去，可誰都沒有辦法跳出這口大鍋。
李賢的態度已經極其明確，掃盲行動勢在必行，並且為之投入了大量的人力物力。
想要抵抗，除非……反。
但這個念頭誰都不敢想。
如今的大唐如日中天，不只是在百姓心中，更深深的刻在了每一個豪門士族心中，武德充沛這個詞絕不只是一句虛無的誇譽。
紅衣大炮震懾的，也不只是大唐周邊的番邦。
也因此，苓兒的回來，讓整個太原王氏的族人幾乎都迎了出來。
但很快，所有人都被遣退，只剩下苓兒的父親，以及一位雞皮鶴髮的老翁——太原王氏的老族長，也就是苓兒的祖父。
三代同堂，鑽進了祖祠裡。
只因苓兒的一句話：“爹爹、老祖宗，苓兒此次帶回了太原王氏的出路。”
……
祠堂內。
三人相對而坐，老族長坐在首位，苓兒的父親坐在左側，而苓兒則是坐在右側首位。
“苓丫頭，你說……你帶回來了我們太原王氏的出路？你……你是如何帶回來的？”苓兒的父親一臉激動。
提及這個，苓兒滿臉通紅。
總不好說自己是在臥榻之上賣力，才從陛下口中央求出來的主意。
好在老族長人老成精，皺著眉頭呵斥了苓兒父親，而後慈藹的看著苓兒：“苓丫頭，你先說說這破局之法是怎樣的？”
“承包制。”
“承包制？”
“以五姓七望的名義，將部分朝廷的工程項目承包下來，僱傭普通百姓完成，併為他們代發工薪，如今蝗災肆虐，大多百姓食不果腹，以朝廷的精力兼顧不過來如此多飢寒的百姓，但世家大族底蘊強大，短期內能將這些百姓拯救於水火之中。”
聽到苓兒的話，老族長愣了一會兒。
“苓丫頭的意思是……咱們出錢，幫朝廷修路鋪橋，還給僱傭的工匠發放工錢？可……整個過程中，咱們得到了什麼？”
“得到了名。”苓兒平靜的看著老族長，“世家大族不可能超然於世間，這是陛下的底線，但世家大族可以在民間享有美譽，受人尊崇，可以高高在上，但必須是百姓們捧著的高高在上，而非將百姓們踩在腳底，拒絕百姓往上攀爬的高高在上。”
老族長雖然年邁，但執掌太原王氏多年，絕對不傻。
經由苓兒一點撥，瞬間明白了五姓七望氏族所謂的出路在哪裡。
——從高坐雲端，俯瞰眾生風雲起、風雲落，我自巋然不動的神佛，變成依靠萬家香火供奉的泥塑金身。
百姓敬你戴你，你便與神佛無異，可若百姓不信你戴你，便可隨手推翻之。
老族長甚至都沒去考慮過這需要付出多大的財富，直接詢問了最關鍵的一點：“朝廷能把那些工程項目代工給我們嗎？”
財富的流失只是士家大族保住“名”的代價，老族長心知肚明。
他甚至還該擔心，朝廷會不會把那些工程項目丟給他他們。
畢竟如今大唐的大基建計劃深入人心，已然成了一塊金字招牌，即便大唐短期內缺乏資金啟動更多的大基建計劃，但只要等到資金回攏，這一切都不是問題。
所謂的“承包”就相當於是把一隻下金蛋的母雞丟給世家大族們飼養，雖然生出的蛋歸朝廷，世家大族還得出飼養母雞的飼料，但卻能落得一個飼養員的名頭。
而這個名頭，卻是如今五姓七望士族地位逐漸下降時，所迫切需要的東西。
“放心，這事兒就是陛下交代我告訴老族長的，但……切記一點，不可剋扣工匠們工錢，不得超出大唐規定的勞作時限，一應標準按照大基建計劃執行，這是陛下三令五申的。”苓兒臉色鄭重的看著老族長。
“那……我等承包這些項目的名目是何？”
“王氏集團。”
……
階級力量是無法徹底抹平的。
李賢深刻的知道這一點，所以給了五姓七望士族“轉型”的機會。
從世家門閥，變成良心“國企”，也不失為一項手段。
當然，初期的承包制度只是一個試探的過程，在這個過程中選優擇良，只要這些世家大族能頂著虧損優待百姓，那後續李賢也不介意讓他們從大基建計劃的盈利中分一杯羹。
畢竟，單靠名聲維繫的承包制度是不能長遠的。
市場需要良性的資金流動來維持。
李賢原本的意思，是暗示苓兒可以稍稍透露一下承包制度在錢財上的虧損只是暫時的，至少對於孃家人來說是這樣的。
但苓兒無愧於嫁出去的女兒，全程只是公事公辦的執行。
“王氏族人終究是孃家人，倒也不必如此公事公辦……”李賢苦笑著看著依偎在懷裡的苓兒。
“苓兒嫁給了大家，自然就是李家人了，圖謀的自然是李家的利益，大家難不成是想把苓兒趕回王家？”苓兒委屈巴巴的望著李賢。
“呃……”
李賢無語。
昔日如天仙般的人兒一旦墮落凡塵，竟是比妖精還要勾人。
“其實朕還有個想法。”李賢將苓兒攔腰抱起。
“噢？”
“如今還沒有封地關東的魯王誕下，若是苓兒你加把勁，生出個咱大唐的魯王殿下出來，由他去管轄關東的一眾集團，或許會很合適。”李賢低著頭，看
著懷裡嬌豔的妃子，嘴角掛上了一抹意味深長的笑意。
苓兒懂的李賢話裡的意思，一個有著五姓七望士族血脈的皇家子弟，更能得到關東士族的認可。
“若是這樣……慶兒不也合適嗎？”
“若是慶兒是適合做皇儲的那位呢？”李賢笑了笑，“所以……別人都可以只生一個，你必須至少得生兩個！萬一其中一個是塊做皇帝的料，另一個還能回去坐鎮關東。”
說到這，李賢在苓兒的臀上拍了一巴掌，怪笑的看著苓兒、
驚呼聲響起。
白日且宣淫。
……
五姓七望士族欣然接受了承包制。
在這個名大於一切的年代，只是拿出一些銅臭之物，就能維持世家大族們高高在上的地位，這筆買賣在他們眼裡是十分划算的。
即便這種高高在上不再是斷層式的，但也已然足夠。
畢竟李賢的態度已經極為強硬，除了直接造反，這就是世家大族們所能爭取到的最好的結局了。
但如今的大唐如日中天，造反這事兒，除非腦子壞掉了，不然這事兒沒人敢為天下先。
自此，大唐多出了少了七個龐大的世家大族，但卻多出了七個“建工集團”：太原王氏集團、博陵崔氏集團……等等。
李賢手裡的牌一下子就多了。
承包制的實行，讓原本的五姓七望士族，從需要被剷除的阻礙，變成了李賢手裡的助力，解放了大唐財政的同時，也讓李賢能更加的大展拳腳，大範圍的推行大基建計劃。
修橋、鋪路、蓋學堂……甚至連掃盲行動都變得遊刃有餘。
“可算是理解當初偉人為什麼要打土豪分田地了。”李賢由衷的佩服。
歷史從來就是一群人摸著石頭過河，李賢的優勢，也從來都是站在一群“巨人”的肩膀上高瞻遠矚。
……
在承包制實行後的當天，狄仁傑找到了李賢。
“狄相可是來與朕商討這承包制的？”李賢笑吟吟的看著狄仁傑。
這位為大唐鞠躬盡瘁的閣老絲毫不見老態，這是李賢最為得意的地方，至少自己大半個執政生涯中，都可以倚仗這位閣老提出意見。
但結果，狄仁傑來的第一句話就讓李賢愣住了。
“陛下，老臣請辭！”
狄仁傑躬身，拱手，態度絲毫不像是開玩笑的。
李賢下意識的皺緊了眉頭：“狄相是對朕實行承包制不滿？若是如此，狄相直接提出來即可！何須拿辭官這事兒與朕相逼？”
“非也！承包制此舉在老臣看來百利而無一害，老臣舉雙手雙腳贊成！”
李賢這才鬆了口氣。
如果承包制和狄仁傑的意見相悖，說實話李賢還真有點難處理，但既然不是，那就好辦了。
“行吧，既然不是承包制的事兒，那狄相且說來看看，這朝堂之上，有何事讓狄相不滿了，朕去平了他！”李賢呵呵笑著，一副開玩笑的語氣。
但實際上，這並不是玩笑話，狄仁傑值得如此對待。
“承蒙陛下信任，老臣感激涕零！”
狄仁傑依舊一副嚴肅的模樣，這讓李賢意識到不對勁。
他真想辭官？
李賢正襟危坐，臉上的表情也變得嚴肅，看向狄仁傑：“狄相何故請辭？”
“老臣……不得不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