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繾綣 作品

93、心猿

    徐宙也沒說話。

    “我媽去世早,我爸全靠我姥爺在圈子裡的關係扶持起來的,”冷泠輕哼著,冷笑,“他說我的一切都是他給我的,他的一切還不是靠著我媽給他的?”

    徐宙也動了動嘴唇。不知如何接話。

    冷泠知道自己不該向他抱怨這麼多她的家事。

    可她實在是憋太久了。

    別人只看到她什麼都是冷嘉紳給的,但從來看不到她自己努力了多少。她的美術館開起來是靠了冷嘉紳在美術圈子的關係不錯,但也不代表她所有事都在依靠他這個父親。

    她從來不想在美術大學任教的。

    她只想和南煙一樣,有一個人陪伴著她,她揹著畫板,隨畫隨停,自由自在。藝術本就不應被明碼標價。

    藝術是絕對自由的。

    某種程度上她十分贊同南煙妄言的那句“梵高就是‘垃圾’”她曾年少不經事說了類似的話被冷嘉紳打過一巴掌。

    後來就再也不敢說。

    妥協一步就是步步妥協。

    從那之後她的人生都是冷嘉紳替她安排好的。

    她只能縮在北京這

    麼個偌大的、灰暗的、封閉的殼子中。

    什麼也看不到,什麼也做不了。

    曾幾何時,她開美術館的初衷也是想在裡面掛滿自己的作品。

    曾幾何時。

    就這麼沉默著,已到了他家門前。

    一幢二層舊畫廊,灰黑色水泥牆,漆色斑駁,比冷嘉紳那棟地處北京內環、富麗堂皇的二層別墅漂亮溫馨了不知多少倍。

    燈火幢幢。

    有人等他回家。

    “你快回家吧,路上開車小心一些,”徐宙也說著準備下車了,“今天真的不好意思了冷泠——”

    “徐宙也。”她趁他要走出車內的一瞬間。

    忽然叫住他。

    徐宙也回頭。

    “我如果說,我想重新開個美術館——”她這個念頭在心中徘徊很久了,用十分真誠的眼神,又帶著些許懼怕,看著他。

    是的。

    她是懼怕的。

    不自信的。

    人生一向自信無阻的她。

    頭一次因為他,因為開美術館這件事,不自信了。

    “之前多虧了你給我幫忙,所以我想,”冷泠頓了頓,對上他秀氣的眉眼,“如果我要開在外地,我離開北京,你有空的話,可不可以再給我幫幫忙。”

    徐宙也的確醉了。

    他勉強辨析出她這語無倫次的話意在何處,而後便爽朗地一笑,答應下來:“好啊,我們是朋友嘛,我給你幫忙是應該——”

    “我很喜歡你。”

    她胸膛一起伏,立刻說出口。

    怕自己後悔似的。

    “……”

    徐宙也愣住。

    她眼圈兒紅著,迎著不甚明亮的光。

    我見猶憐的。

    冷泠滿腦子混亂思緒。他有女朋友的,她怎麼能同他說出這種話。

    真是瘋了。

    她於是尷尬地笑了笑,“……不好意思,我今晚心情太差了。”而後她立刻拉上他那側的車門,同他匆匆道別。

    離開了。

    徐宙也望著那輛白色保時捷的車屁股,怔在原地。

    酒精彷彿麻痺了四肢,他久久都沒回過神.

    半小時前。

    鄭南禾一回家就見南煙在家裡蹦蹦跳跳地翻箱倒櫃,腿腳明顯不利索了。餐桌上扔著半桶沒吃完的泡麵。

    “怎麼又吃泡

    面?小徐沒回來?”鄭南禾放下東西,趿著拖鞋去廚房,打開冰箱看看裡面有什麼能吃的。

    南煙左右找不到,問:“你見到雲南白藥了嗎?”

    鄭南禾注意到她腳踝,腫起了一小塊,“你腳崴了啊?”

    “是啊,下午騎馬去了。”南煙拉開抽屜繼續找。

    “騎馬?”鄭南禾順著慣性思維,立刻想到了,“不會是上次開奔馳的那個男的帶你去的吧?”

    那種俱樂部她們現在的生活水平可去不起,都是有錢人的業餘遊戲,入會門檻就貴的令人咂舌。

    雖然她從前風光時,也經常出入的。

    南煙沒回答,鄭南禾從架子上拿了瓶酒,一個空碗過來,坐在堅硬破舊的木質沙發上,問她:“你們什麼關係啊,他不會看上你了吧。”

    “別了,”南煙輕哼,“他就只想玩兒我。”

    她哪知道今天賣個畫兒都能跟他打上交道。

    “陪他玩玩兒怎麼了,有錢不就行?你和小徐開畫廊、結婚的錢不就有了?”鄭南禾見她翻箱倒櫃的模樣就發愁,“那雲南白藥早沒了,都過期了,上回我收拾東西給扔掉了——”

    南煙停下,又一瘸一拐地找手機,準備給徐宙也打個電話。

    “你過來。”鄭南禾叫她。

    “——幹什麼?”

    鄭南禾拽來個凳子,給她跌跌撞撞地就抓了過來,不留神南煙用傷到的腳支撐了下自己,疼得尖叫。

    鄭南禾不由分說就給她安置到椅子上。

    “幹什麼啊——”

    南煙不耐煩。

    鄭南禾坐在她對面沙發,拉過她纖細的腿,將她的腳支在自己膝蓋上,然後將剛拿過來的酒倒入了碗中。

    又拿了個打火機,就要點。

    南煙又開始尖叫:“你幹什麼啊!我可是你女兒——你要自焚自殺別帶我我還沒活夠!”

    “神經,膽子那麼小啊。”鄭南禾瞧見她這模樣不禁一笑,火苗晃過瓷碗。

    碗中的酒精化作了青色火焰。

    燃起。

    南煙見她的手放下了打火機。

    那是上次懷禮落在這裡的。

    她思緒頓了頓。

    “消腫的,你別怕,”鄭南禾語氣溫柔了許多,這時倒像個體貼女兒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