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冬 作品
第 44 章 佛子思空
思空微微點頭致敬,唸了句佛號:“劍主大善。”
“倒也不是,我只是沒得選而已。”
祁念一淡淡說:“很多事情我都沒得選,我才三歲就被帶上滄寰了,此後我拿的每一把劍都是我師尊準備好了交給我的,除了非白,是我真正憑自己的本事取到的。
我揹負的是滄寰和隕星峰,有人要送我去死,所以我反抗,這些都不是我自己想選擇的。”
“我這一生至今,真正自己選的,也不過是習劍這一件事而已。”
“劍者之劍在手,可斬天下萬物,若我持非白能斬斷天梯,那我無論付出什麼代價,都心甘情願,因為這是我自己選擇的路。”
思空眼眸微彎:“劍主先前是否覺得自己無法同我論佛法?眼下貧僧卻覺得,劍主佛心通明,慧根在身。”
“劍主可知,為何只有神劍非白,才能斬斷登天梯?”
祁念一搖頭:“請佛子解惑。”
“白澤死後,萬物無靈。就連我們這些修行者,接觸到的也只是靈氣,而並非真正的‘靈’。但登天梯不同,雖然我們至今不知登天梯從何而來,但他確確實實是有‘靈’的生命。
‘靈’是會復甦的,此前,並非沒有其他先行者試圖斬過天梯,但無一例外,普通的靈兵在斬斷天梯的瞬間,它又復甦了。
自那之後,人們發現,若要‘靈’不再復甦,就需得以靈斬靈。
所以雲野大師決定鑄造非白,鑄造一柄生而有靈的神劍。”
祁念一撫上非白的劍身。
作為一柄神兵利器,非白的劍鋒著實算不上凌厲,和同出一人之手的不夜侯相比,甚至有些鈍。
但非白確實是她用著最順手的劍。
就好像這把劍就是她身體的一部分。
“當時知曉此事的,還有墨君、道尊、我的師尊三人。墨君在非白中封印了劍意三千,道尊則為非白烙印了常清靜道法,最後是我的師尊,如今感業寺的住持,念大光明訣七七四十九日,為此劍拋光。”
他說到這裡,卻停下了,將手中念珠一掐,站了起來。
她感受到了,從佛子身上爆發出的渾厚戰意。
於是祁念一握住了劍。
她也沒有再問。
佛子說先不動武,並不代表話說完了,也不動武。
旁人原本看兩人席地而坐,不知聊了些什麼時,都有些意興闌珊。
若只是論佛法,卻聽不見,又沒有精彩的鬥法,對於觀者而言,終是有些無聊的。
人群散了些的時候,他們卻看見雲臺上兩人又站了起來。
佛子連掐三訣,大光明訣的鎮魔三字訣如同雷擊,悉數傾瀉到祁念一身上。
祁念一頭一次感受到佛修的可怕。
不同於玉華清太虛境的實力造成的天然不可抗拒的壓力。
佛子和她修為境界分明相同,但大光明訣一出,似乎這方空間都在佛子的掌控之中,空氣的每一寸變換,風和水艱難地從空氣中擠出一線生機。
她感覺自己連揮動劍的動作都變得艱難,壓力重力全都施加在她的雙手,她甚至聽見了自己骨骼在響動。
但她屏住呼吸,仍然出劍。
劍式一改初戰對陣江濤時的穩重悠緩,而是迴歸到了她最常用的快劍。
她用了十幾年快劍,她最早學會的劍式,即便她忘了自己的名字,也不會忘了這種劍招。
劍身一抖,光點如雨。
劍鋒的靈焰被祁念一壓縮得只剩一線,薄薄地附在劍鋒那端,就像一道蒼白的刃光。
一呼、一吸,手腕騰翻間。
九十九劍齊出。
觀者連呼吸聲都不敢放大,他們從未見過如此快的劍。
只有雙眼修煉了某些術法者才能稍微捕捉到,剛才那一劍究竟閃過了多少道劍影。
水汽連成一道水幕,被幽影般的快劍劍光擊穿。
一夜星落雨,火樹照銀花。
佛子穩如泰山的金鐘罩在九十九道見劍光之下,出現一線漏洞。
祁念一順勢將劍橫舉身前,第三式——潮平岸闊,落劍式——驚濤拍岸,兩劍連發。
水幕清平的瞬間,非白劍身橫拍,勢同山海。
佛子怒目圓睜,勾起念珠,雙掌同處,竟也是快到了極致。
觀者只覺雙眼不夠用,一邊看不清神劍劍主究竟出了多少劍,另一邊分不清佛子究竟拍了多少掌,連距離最近的評判員都分不清,不過幾個呼吸的功夫,他們究竟過了多少招。
大光明訣的“鎮”字訣和“明”字訣讓祁念一耳中嗡鳴不斷,她的劍卻一往無前,將佛子的護體罡氣洞穿。
最後,她的劍停在佛子的胸前,劍尖破開他的袈裟,在胸膛上留下一寸白痕。
而佛子的掌風落在她頭頂,掌中氣韻凝結,祁念一腦中無數嗡鳴聲作響,令她心中一陣翻江倒海。
如此瞧著,竟是一場平局。
評判員瞠目結舌:“平、平——”
話音未落,就見佛子轟然倒下,袈裟上無數道劍風割裂的傷口,全身血痕遍佈。
祁念一雙耳鮮血外湧,用劍拄身,晃了一下,站穩了身體。
她緩緩轉過頭,看著評判員。
評判員心中一驚,明明神劍劍主雙眼被黑幕蒙上,他卻覺得被那種眼神看得心中驚跳不已。
“滄寰祁念一,勝。”
她眼前一片眩暈,想著總不能回回打完都被大師兄抱回去,硬是撐著自己回到了臥房,開始調息。
這次進入打坐狀態後,她卻久久未醒。
這次,她和非白一同進入了內視狀態。
她終於知道佛子千里迢迢前來送還的是什麼東西了。
他以大光明訣解開拋光時非白本體被刻下的一層封印,而這把劍中,原本被封存的三千劍意,灌入她的元神之中,留下深深的烙印。
她直接閉關了三天,一次未醒,期間溫淮瑜也不讓旁人打擾她。
就在她閉關的同時,院內,佛子的身影又出現了。
他當時分明傷勢比祁念一看著要重得多,此刻好得卻比她還要快些。
溫淮瑜坐在院中,雙手各執黑白一子,眼簾都未掀,淡聲道:“她不見客。”
佛子低頭唸了句佛號:“貧僧不是來見劍主的,是來見溫施主的。”
溫淮瑜手指微頓,聽佛子道:
“來見一見,故人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