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沒石頭了,應該走了吧。

    但蔣丞沒走,低頭盯著地,踢了幾下,把一片雪踢開之後找到了一小片石塊。

    顧飛嘆了口氣。

    蔣丞拿了幾塊放到外套兜裡,往湖邊看了看,然後轉過身。

    定了幾秒之後回身一揚手,打出去一顆石子兒。

    啪的一聲打在了遠處一根露出地面的細細鋼筋上。

    靠。

    顧飛有些吃驚,他要沒戴眼鏡都沒看到那根鋼筋在哪兒。

    蔣丞轉身往旁邊走了幾步,再次猛地回身,飛出去的石子兒又一次打在了鋼筋上,炸著碎開了。

    “哦!也!”蔣丞鼓了鼓掌,然後舉起手裡的彈弓,往四周揮了揮,一圈兒鞠了幾個躬,“謝謝,謝謝。”

    顧飛忍著笑,又慢慢往後退了一段距離,這時候要讓蔣丞發現他在這兒,他倆估計能把這一片的樹都打平了。

    “蔣丞選手決定再次提高難度!他決定再次提高難度!哇——”蔣丞一邊熱烈地說著,一邊從兜裡摸出了兩塊石子兒。

    這次他沒有轉身背對鋼筋,而是正面瞄準,接著手一拉。

    顧飛聽到了幾乎同時響起的兩聲響。

    當。

    噗。

    他同時打了兩顆石子兒出去,中了一顆,另一顆偏了,打在了地上。

    “哎呀,可惜了,”蔣丞一邊往兜裡掏石子兒一邊說,“叉指導,你覺得他這次是失誤還是技術達不到呢?”

    叉指導?

    顧飛半天才反應過來,x指導是什麼玩意兒。

    “我覺得他的技術還是有提高的空間,”蔣丞再次拉開彈弓,“他好像要換一種挑戰方式……這次是降低難度還是繼續……”

    他的手一鬆,一顆石子兒飛了出去,沒等顧飛看清,他緊接著又一拉,第二顆石子兒也飛了出去,再接著是第三顆。

    噹噹噹。

    三顆全中。

    顧飛看著他的背影,如果不是現在這樣的場景,他還真是挺想給蔣丞鼓個掌的。

    不光是有準頭,動作還挺瀟灑的。

    李炎要在,看完消音版的這一幕,估計就不會再說看不順眼了。

    不過這麼牛逼的表演結束之後蔣丞居然沒有給自己鼓掌,也沒有揮手鞠躬,一句話也沒說地就那麼站在了原地。

    過了一會兒他低頭慢慢蹲了下去,雙手抱住了頭。

    顧飛愣了愣。

    表演得這麼投入……嗎?

    不過很快他就看到了蔣丞的肩膀輕輕抽動了幾下。

    這是哭了。

    顧飛把最後兩口煙抽完,在腳邊掐掉,起身繼續往裡走了。

    他對看這種場面沒什麼興趣,看個樂子可以,窺視別人的傷,看著一個總跟個摔炮似的人哭,沒什麼意思。

    這湖是有盡頭的,順著走也繞不了一圈,前面有座長得跟爛地瓜一樣的山,過不去了。

    顧飛找了一小片沒草的地,用了十分鐘才把火給點著了。

    然後把袋子裡一捆捆的紙錢拿出來,扔進火裡。

    有金色的,有黃色的,還有花的,面值從無到幾百上千億,應有盡有。

    顧飛看著騰起的火焰,把手伸過去烤著。

    這種時候大概需要說點兒什麼,別人大概會說收好錢啊我們都挺好的別掛念啊錢不夠了說啊管夠啊,他要如果要說,還真不知道能說什麼。

    沉默地看著火焰變換著顏色,在濃煙裡騰起,在風裡招手似地晃動,然後一點點變小,最後只剩了青黑色的煙。

    顧飛拿了根樹枝,扒拉了一下,黑色的紙屑帶著火星飄起來,然後一切就都恢復了平靜。

    他站起來,從旁邊把鬆散的雪踢過來,把一片黑色灰燼蓋掉,轉身離開了。

    每年過了這一天,顧飛就覺得自己一下鬆快了,日子回到無聊裡,守著店,守著兔子一樣滿街竄的顧淼,去學校上著無聊的課,玩著弱智遊戲愛消除,看著老徐徒勞地想要拯救他於所謂的黑暗中。

    那天蔣丞在湖邊沒哭多久,他燒完紙再回頭的時候,蔣丞已經沒在那兒了。

    不過在學校碰上他的時候也看不出什麼異常,還是那麼渾身是刺兒地拽著,上課照樣是趴著聽,或者閉著眼聽,偶爾半眯著眼記個筆記。

    他倆上課倒是互不干擾,話都沒得什麼可說的。

    只是顧飛每次想起他在湖邊那一通演,就總擔心自己會笑出聲來。

    “大飛,”周敬靠到他們桌子上,“大飛?大……”

    蔣丞一臉不耐煩地拿起手裡的書抽在了他腦袋上,壓著聲音:“有話直他媽說!你真沒因為這個被人爆揍過麼!”

    “操!”周敬捂著腦袋瞪了他一眼,又看著顧飛,“大飛,我今天去徐總辦公室的時候聽他說了一嘴,好像下月學校要搞春季籃球賽。”

    “不知道。”顧飛說。

    “你參加吧?我們班就指望你了,你要不參加,肯定輸。”周敬說。

    “別煩我。”顧飛指了指他。

    周敬轉身趴回了自己桌子上。

    蔣丞突然有點兒走神,下月?春季籃球賽?

    三月算春天麼?

    想到籃球賽,他就猛地有些感慨。

    以前在學校打籃球的日子一但回想起來,就會扯起些別的不痛快,但偏偏又停不下來,那種痛快地在場上奔跑的回憶。

    跟現在相比,那些回憶都是明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