綠野千鶴 作品

106番外一 玉扣緣

    顧淮卿站著朝堂中央,仰頭看著龍椅上高高在上的俊美帝王,似笑非笑地等著他開口。

    朝堂靜得可聞銀針落地,只因這太祖遺訓太過驚世駭俗了!

    “既然有此等遺訓,朕自當遵從太祖之意,”景琛面色不變,眸色深沉地看著顧淮卿,“卿可繼續守著淮南,賦稅納貢一切照舊便是。”

    顧淮卿眼中劃過一絲失望,不過帝王的反應也在他的意料之中,立時跪地謝恩:“臣自當竭盡全力,為吾皇守好淮南。”

    盛元三年,淮南王當朝宣讀太祖遺訓,四月返還主城丹陽,五月進犯江州。

    “皇上,淮南王仗著太祖遺訓在江南胡作非為,且淮南離京八百里一馬平川,留著著實危險啊!”兵部尚書苦著臉道。

    “皇上,前些年征戰四方,國庫已經出現虧空,如今大局初定,正是亟需休養生息之時,實在不宜再開戰了。”戶部尚書也跟著幫腔。

    景琛坐在御書房的書桌後,面無表情地聽著幾個重臣的商討,心裡慪得不行,狠狠地瞪了一眼坐在一旁喝茶的某位鎮國親王。

    景韶正往嘴裡偷偷塞點心,被自家皇兄瞪了一眼差點噎住,趕緊喝了一大口水。

    所謂淮南王進犯江州,其實就是顧淮卿為了逼婚,又吞了一座城池,然後趴著不動;而國庫虧空,就是景韶出去打仗花的,私藏了好多錢,後來都老老實實上繳給景琛了,甚至顧淮卿也把自己的那一份上繳了。但這些明面上都沒法說,那些錢景琛只能暫時收著,若是直接填到國庫裡就是擺明了景韶的罪證。所以景琛無奈之下,只能多瞪幾眼弟弟出氣。

    “皇后仙逝,後宮無主,皇上何不就答應了淮南王……”馬卓小聲說道。

    幾個老臣對望了一眼,不敢出聲。

    “爾等也是這般想的嗎?”景琛掃了一圈眾人。

    “馬侍郎說的有理,不過此事還須從長計議……”戶部尚書低聲應了一下,歷來的淮南王都沒有願意嫁到宮中的,難得有一個特別的肯嫁,若就此收了淮南封地,可是造福子孫萬代的大好事。不過皇上不願意娶,他們也不敢多說,畢竟皇上沒有納過男妃,甚至從出宮建府就沒有寵幸過男人,想必是不喜歡男人的……吧?

    等大臣們走了,景韶見兄長心情不好,也跟著腳底抹油溜之大吉,卻被景琛一把揪住了衣領,苦著臉被拖去下棋。

    看著滿盤的黑白子景韶就頭疼,他對琴棋書畫向來沒什麼天賦,何況是跟兄長對弈,只有被殺光的命運。

    景琛看著弟弟皺著鼻子被殺得七零八落,煩亂的心漸漸泛起一絲愉悅:“你也不說跟含章學學,到現在還是這麼不長進。”

    “君清老哄我玩,不肯跟我好好下。”景韶撓撓頭,不知道下一步該往哪裡放,就隨便塞了個地方,果不其然被哥哥逮住,連著吃了好幾個子。

    “小韶,”景琛看著提起王妃就眼泛笑意的弟弟,“當初含章未曾封侯的時候,你可想過放他離開?”

    “啊?”景韶捏著棋子呆了呆,雖然不知道哥哥為什麼突然問這個,還是老實地搖了搖頭,“沒想過。”

    “他嫁給你就只能困在內宅的方寸之地,你就忍心?”景琛沒有再落子,直直地盯著景韶看,這一點正是他這些日子想不通的地方,他自問對顧淮卿並非無心,只是不知自己是貪他的容貌還是當真動了心,只是想到那樣一個風華絕代的人物會被困在後宮裡跟一群女人明爭暗鬥,心中就一陣煩躁。

    景韶聽出了哥哥的話中之意,把手中的黑子在指間靈活地轉了轉:“我是憐惜君清,但是我更知道,除了君清我再不會喜歡他人,而他沒了我也不見得就能過得開心,只要能同他在一起,他要什麼我都盡我所能給他,定不會讓他委屈就是了。”

    景琛靜靜地聽著弟弟的話,不落子也不言語。

    “哥……”景韶看著哥哥,終忍不住嘆了口氣。出門前自家王妃一再告誡他,對於兄長與顧淮卿的事,不能直接勸,因為景琛作為一個帝王定然比他考慮得更周全。自古江山美人不可得兼,如今有這般好機會,他一直不知道哥哥在猶豫什麼,卻原來是憐惜顧淮卿……

    弟弟離開後,景琛坐在御花園裡,看著滿目落花。

    “每代淮南王都叫顧淮卿,那你兒時可有別的名字?”那是他看著那人精緻的臉,鬼使神差地就問了出來。

    “你把玉扣給我,我就告訴你。”記憶中的顧淮卿笑得一臉不懷好意。

    “不說便罷了。”自己那時候看著他的笑覺得極美,便沒有計較他的無禮。

    “鳳夕,”顧淮卿動手搶了他的玉扣,笑得顛倒眾生,淮南世子當以夕為後綴取名,“我小時候,叫鳳夕。”

    盛元四年二月,皇后仙逝滿週年,朝臣請立新後。三月,盛元帝宣旨,尊太祖遺訓,迎娶淮南王顧淮卿為後,撤淮南封地。盛元帝賞識淮相才華,封為左相。

    雖然顧淮卿算是繼後,但因是太祖遺訓,元后又是王府裡帶的,所以大婚舉辦的十分隆重。十里紅毯,普天同慶。

    景琛推開鳳儀宮內室的門,睜著微醺的眼睛看向紅羅帳前坐著的人,與自己身上相仿的喜服,繡著華麗的金鳳,襯著那俊美的臉,越發的迷人。

    緩緩走過去,端起桌上的酒盅,景琛遞了一杯過去,卻不急著喝,只是靜靜地看著他:“值得嗎?”捨棄所有,只為著他這個揹負著天下,註定不能將所有精力投在他身上的人,真的值得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