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山客 作品

83、83

    玲瓏一臉不善,接下來,望著秦舒:“姑娘?”

    秦舒什麼也不想說,對秦嬤嬤道:“我要沐浴,麻煩你叫人放熱水進來。”

    秦嬤嬤哎了一聲,手腳麻利地吩咐了丫頭,不一會兒就扶著秦舒進了水霧瀰漫的淨室。秦舒沐浴一向不習慣旁人伺候,奈何這次的確是全身虛弱無力。

    秦嬤嬤替她脫了衣

    裳,見中衣皺皺巴巴,脖頸處還有紅痕,拿著香胰的手一頓:“姑娘,你受苦了。”

    秦舒閉著眼睛不答話,不知過了多久,渾身叫池子裡的熱水泡得暖洋洋的,秦嬤嬤湊在她耳邊小聲道:“姑娘,玲瓏跪在門外請罪。”

    秦舒睜開眼睛,隨手撩起浮在肌膚上的玫瑰花瓣,笑笑:“不必,這個她又做不了主的,她也是受人之命。”

    秦嬤嬤從來不過問外面的事情,倒也聽不懂,問:“那老奴去叫她起來?”

    秦舒垂了垂眼眸:“她不能再跟著我了,叫她回學士府去吧!”她最大的錯誤就是太過自信,其實她早該明白,即便是同鄉,她與賀九笙實實在在是兩個完全不一樣的人。在至危至險的境地,她秦舒也是屬於可以被捨棄的對象。一個在夾縫中長成的女性官僚,沒有一顆冷硬的心,是活不下去的。

    秦嬤嬤問:“姑娘,您是不是還請親自去一趟學士府?”

    秦舒從水中站起來,自顧自穿上衣裳:“有些事情,其實不需要問的。大家各取所需,僅此而已。”

    剛剛出去,往外邊兒坐著擦了會兒頭髮,就見珩哥兒小跑著過來,撲到她懷裡:“孃親,孃親,昨天晚上你去哪兒了,我新背了一篇文章,我背給你聽?”

    他小臉紅撲撲的,頭髮上都是雪花,一進來便化了,髮髻上沾了些水珠,秦舒拿了帕子給他擦了擦,笑:“怎麼這麼早就起來了,你要睡得足,才能長得高。”

    珩哥兒手上拿著一本論語,高興得揚揚:“娘,先生送了我一本鬱山先生親筆批註的《論語》,先生說他是有名的才子,是咱們廣德朝最年輕的狀元呢?”

    最年輕的狀元?秦舒狐疑,把那本論語拿過來略翻一翻,便見上面赫然是陸賾的筆跡,嘲諷地笑笑,把他手裡另外一本拿起來,見寫著《文鑑圖說》四個字,翻開來,見是一些歷史小故事,只是詳細地畫了古典插畫,房屋樑宇人物纖毫畢現,可見是下了功夫的。

    珩哥兒不解:“娘,這是先生給我畫的,他說我年紀小,有些東西太枯燥,這樣來學便簡單多了。”

    秦舒見那圖畫上還署名了‘陸宣遠’三個字,當下笑笑

    ,只是見珩哥兒很喜歡的樣子,一時躊躇起來,摸摸他的腦袋:“你喜歡就好,不辜負了先生的苦心。”

    到了晚上,又賴在秦舒身邊,不肯回去自己一個人睡,見秦嬤嬤端了藥來秦舒,問:“娘,你病了嗎?”

    秦舒喝了,回他:“是風寒,本不必吃藥,偏秦嬤嬤小題大做,非要請了大夫來。”

    珩哥兒聽了,八爪熊似地爬在秦舒身上:“我給孃親暖手心,手心暖了,風寒自然就好了。”

    …………

    陸賾回府的時候,果然是內寢一片空蕩蕩的,問了下人,這才知道,自己頭前出門,秦舒後腳便坐了馬車回府了,雖是預料之中,但也覺得鬱悶。

    往書房坐了一會兒,本是打算有什麼話明日再說的,腦子想著不知她現在如何了,竟然坐不住。

    小檀園的構造,陸賾早就摸清楚了,也知道倘若遞了帖子進去,她是萬萬不肯見的,從後門的一處矮牆,輕輕一躍便翻了過去。

    按照構造圖上,行了一百多步,便見一處寬闊的軒屋,廊下點了數盞輕紗燈,孩童撒嬌聲,女子溫柔低哄聲,他隔著紗窗聽了一會兒,忍不住想要是沒有五年自己做得好一點,今日的天倫之樂便也有自己一份兒。

    過得一會兒便聽見什麼《文鑑圖說》,又聽秦舒問珩哥兒喜不喜歡,當下連呼吸都屏住,門吱呀一聲打開來,出來幾個丫頭婆子。

    陸賾慌忙躲進一處寬大的芭蕉樹底下,等人走乾淨了,這才又出來,他站在窗戶外聽了一會兒,見珩哥兒已經睡著了,只有秦舒一個人坐著翻書的沙沙聲。

    他推開窗戶跳進去,隔得三尺遠,便聞得一陣馥郁的玫瑰香精的味道,彷彿兩個人第一次在南京見面的時候,那時候的她身上總是各種奇奇怪怪的花香,沁人心脾。

    陸賾繞過一座剔紅嵌寶石圍屏,見秦舒坐在床上,一身藕荷色暗紋芙蓉中衣,一隻手握著半卷書,似乎早已察覺他,嘆了口氣,語氣不是高興的樣子:“你就不會尊重人嗎?難道陸大人經常做樑上君子,深夜闖別人的內室嗎?”

    陸賾見她雖然生氣,卻沒有立刻叫了人來趕他出去,他厚著臉皮坐在床前:“你這樣

    厭惡我,倘若我光明正大遞了帖子來,你也是不肯見的。”

    秦舒哼一聲,陰陽怪氣道:“難為陸大人終於知道我厭惡你了,終於不腦補我們從前有什麼深情厚誼了?”

    陸賾雖然來之前就知道自己得不了什麼好臉色,可是叫秦舒這樣說,也是生平第一次被人這麼排揎,當下也有些下不來臺。他轉頭瞧見一旁鏤空雕蘭花雞翅木高几上放著半碗燕窩,轉了個話頭兒:“李太醫的醫囑說了,你得三日不能飲食,只能喝水,你怎麼不尊醫囑?”

    見秦舒並不搭話,轉頭去瞧睡在她內側的珩哥兒,一雙睫毛像刷子一樣,一隻小手抓著秦舒的一縷頭髮,微微發出呼嚕聲,已經睡得很熟了。

    陸賾伸手把珩哥兒的小手掰開,把手心的那縷頭髮拿出來,靜靜瞧了會兒,不知那小子夢到什麼,臉上還掛著笑:“珩兒鼻子嘴巴臉型都長得像你,只有眼睛長得像我,難怪我頭一次見他就覺得很熟悉,彷彿見過一樣。”

    “我聽人說,你生他的時候很艱難,山東的票號出了事,你那個時候都九個月了,趕去濟南,路上羊水便破了,疼了三天三夜才生下來。不過歇息了兩天,連月子都沒坐,便接著趕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