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厭白 作品

第四百五十五回:往者不諫

“他一直覺得我過分理想,”寒觴黯然地說,“尤其那個時候,指不定我確實希望他留下來,把一切證據都拿上臺面,洗清嫌疑。但若現在的我,不會責備他的選擇。我很清楚,道理只能給願意講道理的人講。他們若認定一個答案,那便絕無洗清的機會——他們也不會讓你有脫罪的機會。師父多年的傳道受業,在每個人心中都有一杆秤。人與妖的關係再怎樣和諧,他們也只會聽自己想聽的,信自己想信的。上一刻笑臉相迎,不分你我,情同手足,下一刻便會為同胞之誼,種族大義,如海師恩,朝你舉起屠刀。這一切,都在溫酒的離開後得以證實。他逃是對的……若不逃,便會以血來書寫這些真實。”

問螢有些空茫地坐在那兒,眼神無光。她不再說話。

屋裡頭只剩下沉默。人們的胸口像是壓了一塊石頭,一口氣上不來又下不去。它就這麼堵在這兒,讓人一個字也說不出口。

過了許久,謝轍像是緩過了這口氣。他小心翼翼地問:

“聽你這番話,莫非……你早就知道了真相?”

“倘若這就是真相,那麼我也是才知道的。”寒觴回答,“大約,在皎沫夫人說要告訴我這件事的時候。那一刻我便有種莫名的感覺,便是我長久以來有些迴避的設想,興許就是事實本身。只有這樣,一切才說得通。溫酒從不反駁,也是因為,那就是事實。”

問螢的聲音有些顫抖。

“所、所以,一直相信他清清白白的我,才是,一直在欺騙自己?”

“不。很長一段時間,我也同你一樣在欺騙著我,欺騙著所有人。”

像是在這個深秋的夜裡尋求一些溫暖,問螢去拉寒觴的手,她的兄長給予回應。兩人的四隻手緊緊相握,力道讓雙方都感到疼痛也不鬆開。有著血脈相連之人,在這世上他們僅僅擁有彼此。這樣的聯繫是世上任何刀劍都斬不斷的。

與惡使勾結,或許是他對人類的某種認同。與其說是這樣的人類,不如說,是他們做出的選擇——是溫酒對於選擇的認同。他對人類的仇恨已然成為無法消弭之物,固化在他四肢百骸的每一處。再也沒有什麼能融化他。而做出這種選擇的他,也清楚自己永遠無法同寒觴和問螢繼續走下去。

“有朝一日我們還會相見。到那時,你死我活的戰鬥並非沒有可能。我們都為自己的理念做好廝殺的準備。”

寒觴的語氣仍是如此平靜,彷彿被絕望錘鍊過百遍,千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