糰子來襲 作品

第88章 第 88 章

 樊長玉搖頭,沒搭他的手,自己爬坐起來,心底卻暗自驚歎他的速度。

 她見過他殺人,卻還是頭一回見識到他野獸一樣的警覺性。

 鋼刀已經拿開了,但她仍覺得頸側那一片肌膚汗毛直立。

 那一瞬間性命掌握在旁人手中的感覺,實在是讓她心驚肉跳。

 謝徵道:“我以為是敵軍探子。”

 她穿著一身小卒的兵服,頭髮為了方便也紮成了個小髻,在夜色裡隔著老遠乍一眼看去,還真不能辨出她是誰。

 樊長玉心道若真是敵軍探子,便是沒被那幾顆石子給打中受傷,也逃不脫他最後的刀口。

 她有些尷尬地解釋自己為何會出現在此處:“我夜裡睡不著,出來走走散散心,不巧看到你的馬,想著應當是你在河邊,這才打算先避開。”

 謝徵只著一條軍褲,剛從河裡上來,渾身都往下滴著水,也不在乎草地溼不溼,直接坐了下去,他溼透的長髮從束起的發冠中散落幾縷下來,凌亂地貼在臉上和肩頸處,平添了幾分少年氣。

 聽到樊長玉的話,他似有些意外地抬眸看了她一眼:“你也睡不著?”

 鎖骨因為他兩手撐坐在地上的姿勢,凹陷更明顯了些,月色下他膚色也呈現出一種冷清的霜白,髮梢墜下的水珠滴落到鎖骨處,沿著緊實的肌理下滑,留下一道水痕,再往下,是窄瘦的腰……

 樊長玉突然覺得有些臉熱,趕緊移開視線,怕他誤會什麼,道:“我白天殺了好多人,心裡悶得慌。”

 他話中那個“也”字,顯然他是睡不著才來這裡的。

 至於他為何睡不著,原因顯而易見。

 自己雖然的確是被他那番話攪得心緒不寧沒有睡意,但已經明確回絕過人家了,此時承認自己是因他那些話睡不著,未免怪怪的。

 不過戰場上的種種,的確也讓是讓她心神不寧的一個原因。

 謝徵想起之前在臨安鎮,她殺了人怕得夜裡摸到他床邊坐著的情景,眸色軟了軟。

 他早從謝五那裡知道過,她在戰場上,對小卒都下不去死手的,只避開他們要害處砍,讓他們再無還手之力就行。

 明明對生死存著那樣的敬畏之心,卻還替他上戰場去拼殺。

 她怎麼敢的啊?

 心口像是被什麼東西燙了一下,腦子裡有個聲音叫囂著想擁她入懷,撐在地上的指骨已深深陷入草泥之中,卻終究沒敢僭越一步。

 血液裡像是有蟲子在鑽,身上的骨頭都隱忍到戰慄,終於壓下了心口那膨脹叫囂的念頭,他強自鎮定垂下眼道:“我第一次從戰場上下來時,也做了一宿的噩夢。”

 “第二次上戰場殺敵,我殺的人比第一次還多,那一晚我便不睡了,去演武場打了一宿的樁子,最後精疲力竭倒在地上,閉上眼就睡著了,什麼噩夢也沒做。”

 說起這些陳年往事,一抹冷嘲爬上他嘴角,他自己都沒注意到周身浮起一層戾氣。

 像是流落街頭的野狗,遍體鱗傷,察覺到有人靠近,本能地兇惡齜起牙吠叫,彷彿這樣就能免受下一場傷害。

 溼透的發頂覆上一隻手,隔著冷冰冰的溼發,也能感受到她那隻手暖烘烘的溫度。

 謝徵鳳眸挑起,映著一輪銀月的眼底,也映著樊長玉燦若驕陽的眉眼。

 她抿著唇角,輕輕摸了摸他的頭,像哄小孩子一樣說:“都過去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