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2 章 紫辰動世(二十三)
若非神脈劍冰涼地抵在喉前,時琉大約會以為這是個噩夢,一個最叫她驚慌、慟然、不知所措的噩夢。
她望著魔漆黑得不見半點光亮的瞳眸,張了張口,聲音澀啞。
“你為什麼要來。”
“因為你騙了我。”
長劍橫立,薄刃的劍鋒生生抵在時琉頸前,魔闔上那雙漆黑得可怖的瞳眸,半金半血的神紋綴在額心,他垂著血淚的側顏慢慢森冷而漠然。
“我說過,我最恨欺騙和背叛。”
劍身變得更冷了,像塊冰一樣,涼得時琉心裡輕顫了下:“……所以,你是來殺我的嗎?”
“不然。”
魔閉起的眼尾細長,薄厲。
他偏過臉,明明是反問,聲音卻冷得聽不出一絲情緒來。
幾息過後,喜榻上的少女像是終於說服自己接受了這樣的結果,她點了點頭:“也好。”
魔握著劍柄的蒼白指節不可察地微抖了下。
空氣冷漠無聲。
時琉跟著輕聲問:“只是可不可以在你殺我之前,再給我幾天時間。”
“……幾天。”
時琉在心裡演算一遍,想她為他昭雪的那些準備都運作起來,至少也要三年時間,可他應該等不了那麼久。
那就只能把對的事交給對的人。
好在這一世不同前生,她遇到幾個值得信任和託付的朋友,足夠了。
“三天,”時琉仰起頭,安靜望著他,“三天便夠了。”
染血的長劍緩緩垂下,立於身側。
魔冷然閉著雙目:“兩日。”
“…好。”
時間有些緊,但匆忙些,或許也來得及。
時琉想著,提起嫁衣長裙從榻上起身,沉重的花嫁金冠贅得她微微愁眉,正想抬手去解——
“唰。”
青鋒無痕。
而純金簪花的飛鳳嫁冠已然從她烏黑青絲上滑墜,跌到地上,像玉器瓷器似的四分五裂。
——更像是替她提前承了某人的恨意落下的死局。
大約是察覺到那金冠斷口上銳利割面的劍意,少女面色微白,她有些黯然地看了它一眼,便也顧不得再緬懷,長垂著如瀑青絲,披著大紅嫁衣,朝樓外快步走去。
屋內染血的白袍掠起,魔閉著眼,漠然踩過落地的金冠。
淡金色的齏粉散去在風中。
時琉站在殘敗的小樓外,已臻至化境的神識外放,偌大時家便盡數籠入識海。
不認識。不認識。還是不認識……
時琉一一分辨過那些沾染著神脈劍劍意的屍骸,沒有一具屬於時家或者玄門。庭院間收拾殘局的是為數不多的受了輕傷或是無礙的時家弟子,說明無論如何,局面已經回到時家和玄門掌控中。
難怪他已尊為無上帝境,連借幽冥乾坤造化之力強壓登天梯的規則之力這種事都能做到,卻還要像個凡夫俗子似的,提著長劍從山下一個個殺上來。
時琉想著,有些失神地仰頭,望著天上那輪將隱的紅月。
魔亦停在她身後。
到此時少女忽仰起臉,神識感知裡他才醒回神,聲冷如冰:“或許我不該殺他們,放他們進來像餓狼撲食那樣撕碎這裡的每一個人,才是更叫我快意的結局。”
時琉搖頭:“不好,九竅琉璃心不能留給你之外的任何人。”
“——你以為這樣說,我就不會殺你了?”
時琉微怔:“我沒有這樣想……之後不會說了。”
她不等身後的魔再開口,便提起長裙,朝樓外走去。
時琉第一個見的人是時璃。
時家遇戰前,時璃就從後山破關,領時家主家弟子守在離西北竹林內小樓最近的地方,做時家的最後一道防線。
包藏禍心的外來修者的屍骸就在他們腳邊躺了一地,卻不是殺過來的,而是被人追殺至此——
只一人,一劍。
時家弟子卻無人不記得那道染得通紅的雪白袍從漫天血雨中走來的畫面,如刀劈斧鑿般刻在他們的記憶之中。
而此刻風雨稍歇。
那個大約算不得人的存在便又出現了,跟在他們時家真正的紫辰身後。
所有在場的時家弟子下意識停住,或警惕或不安,更有甚者已經緊張地握住身旁的佩劍,死死盯著時琉身後的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