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4 章 紫辰動世(二十五)
“嗯。”
魔倚著門框,垂闔著眼,懶洋洋轉了把長笛:“你逼的。”
“?”
時琉都想回去和他理論,偏那人在此時轉身回房,門在他身後無風關合。
而魔懶散聲音留在門外。
“好好聊,多告別幾個,你也只能見他們這一面了。”
“——!”
時琉氣得神識都恍惚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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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夜時間,時琉從來沒過得這般累過。
時家上下全都陷入半瘋癲狀態,一部分人堅持是他們入了魔生了幻,這才聽到以隕落萬年的中天帝為口吻卻分明行著神魔之舉的天威,另一部分人恨不得個個親自來“審問”她一番,逼出實情來。
時琉不勝其擾,只慶幸斷相思已經被她提前作為“遺物”給了時璃,不然此刻她怕是已經被來自玄門和時家的劍訊給埋了。
唯一省心的,大約只有晏秋白了。
昨夜一席交談,時琉憂心和不知如何作答的問題,晏秋白一個都未提過,更甚是主動避開,只與她說了時家這場大戰之後,三方情況和態勢,以及玄門那邊的一些想法——
託魔的“福”,他返仙開天門又力抗登天梯、強引幽冥入凡界,掀起來的前所未聞的天地異象,已經讓整個凡界全都陷入恐慌。
眾人不約而同地想起天機閣關於魔頭禍世的卜卦,原本還狼子野心集結在玄門四方的眾仙門合盟,一日之間便如鳥獸散去,紛紛忙著穩固各自宗門大陣、糾結召回山外弟子,準備不日御敵去了。
原本迫在眉睫的玄門之劫,卻是結束得如此荒唐。
晏秋白說起時,神色間顯然也覺著無奈而心情複雜。但除此之外,他對那個魔的過分行事全無提起。
可越是這樣,時琉越對他心有疚意。
然而,午時開天門之事已被魔通傳天下,一時之間又找不到雪晚人在何處,時琉沒有時間與晏秋白解開這個心結,只能繼續留她的“遺物”——
昨夜之事讓她看得清楚,如今的“業帝”行事之瘋魔,怕是三界內也未必能找到個與他相媲美的。
她須得做好最後打算。
一夜過後,時琉終於從紫江閣的一處客居內出來了。
這一回,她傳了劍訊回玄門,又去了時家議事堂。
沒人知道她對兩方說了什麼。
趕在午時之前,時琉從時家的議事堂出來,見到了早已等在門外的晏秋白。
“師兄,”時琉連忙上前,“你一直在外面等…?”
“無礙。玄門受傷的弟子我已安置好了,掌門那邊也交待過來龍去脈,沒有旁事,多等一會兒便當散心了。”
時琉歉然望他:“對不起,師兄,這幾日又給你添了許多麻煩。”
晏秋白淡淡一笑:“我確實不喜歡麻煩,但你的事,我不覺著是麻煩。”
“……啊。”
時琉正內疚著,忽想起什麼,她從束腰裡拿出一枚芥子戒,遞給晏秋白:“這個, 還給你。”
晏秋白怔了下, 幾息過後,他才眼神微黯地抬手接過去。
芥子戒躺在他掌心,執著地閃熠著光。
晏秋白望了片刻,低聲:“只給我這個嗎。”
時琉輕攥起手指,下意識避開他眼睛:“師兄小時候認識的那個時琉……我可能,沒辦法還你了。”
寂靜過後。
晏秋白忽然輕聲笑起來:“你想什麼,昨夜分開前,不是你說的,有東西需要我轉交給旁人?”
“啊,差點忘了。”
時琉驚回神,連忙從腕上的石榴旁的葉子裡取出一枚玉簡,遞過去:“這塊玉簡裡是我給那人的幾封信,請師兄務必代我轉交天機閣聖女,雪晚。”
“雪晚?”晏秋白意外,“你與她熟識?”
“嗯,她是我朋友。”時琉一頓,“因為她的身份和性格,有些事,我覺得還是她來做比較好。”
晏秋白輕嘆:“我也不能知道?”
“不是不能,”時琉蹙眉,“是若我不在,師兄不知道,對你對玄門都會比較好。”
“…不在?”晏秋白像無意識地輕聲重複。
時琉回過神,肅然搖頭:“師兄,我決不會隨他去仙界的。”
“為何?”
時琉一怔,她大約是沒想到晏秋白會這樣問。
短暫地猶豫了下,少女黯然垂眸:“因為我會害死他。”
“那他知道嗎?”
時琉面色微白,慘然笑了下:“紫辰滅魔,世上還有幾人不知道麼。”
“他既然知道也依舊如此選,那是否是因為,”晏秋白輕輕一嘆,“對有些人來說,你的意義大過許多。”
“……”
時琉怔然仰眸,不解而近肅然:“師兄應該猜得到,萬年之前中天帝的隕落絕非世人傳聞那般——那是一樁天大的陰謀,更是他揹負萬年的血海深仇,我如何能大過它?”
“我不知他,所以不便評價。”
晏秋白停頓了下,還是又開口:“我只是想,若我是他。”
時琉微蹙眉:“那師兄如何?”
晏秋白抬手,輕摸了摸時琉頭頂:“他既已揹負萬年,所追所處盡是至惡至暗,若是有一日,那至惡至暗之地,忽然生出了一朵很小的花來……”
“比起萬年仇恨,它是不大,但它是那片死地裡萬年來唯一開出的花。”
“我若是他,縱萬死也會護它在身下。”
時琉愣愣聽著,她很慢地眨了眨眼,不知緣何,眼底竟還生出點澀意的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