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92 章

八點半剛過,摩甘比財團高層的辦公樓裡,申請訪問的聲音響起。

JIN放下了鋼筆,將信放入抽屜當中,他低頭許久,一抬頭,便感覺眼睛裡有了些酸澀。

下屬顯然是察覺到他的動作,站在稍遠處的地方詢問道:“需要我再調節一下這裡的燈光麼?”

JIN搖頭,笑起來,“燈光已經夠柔和了,是我還不太習慣一城的辦公室。”

下屬點頭,拿出終端,調出數據進行了傳送。

很快的,一系列幾乎是偷窺視角的照片與數據浮現在JIN的終端中,他低頭看了眼,照片中的主體幾乎都是各種各樣的“路人”還有她的邊角面容或身影。

JIN一頁頁地翻下去,蒼白的臉上的笑越來越淡,黑眸垂著,沒說話。

下屬繼續彙報著,“今天我們已處理掉兩批專業殺手,不過和前陣子她在醫院昏迷時不同,今天她的行程好像只有我們這邊在盯著,不像之前有很多勢力也在巡邏。”

JIN從最後一頁照片繼續往前翻,翻到咖啡廳那組照片時,他幾乎想笑了。無論是那條蠢狗,還是那條野狗,他都沒忍住凝了許久。

他又道:“現在呢?”

下屬的臉色白了起來,許久,他囁嚅道:“……跟丟了,季時川對我們的行動軌跡很清楚。”

這樣的消息是輪不到他來彙報的,可是,他們誰也不願意,這任務只能落到資歷更低的她身上。

JIN“嗯”了一聲,此後便是漫長的沉默。

下屬的心慢慢提起來,手腳都冰冷著,眼皮痙攣得幾乎讓他覺得眼睛有些痛。即便資歷低,但她也知道,JIN看起來總是很好說話,愛開玩笑,可處理任務出錯的人卻從不留情。她見過那些曾和他一起言笑晏晏的高級人員是如何逐漸消失的。

“把人撤了。”JIN話音很輕,“讓她找,找得死到臨頭。”

下屬的心緩緩放下,沉默著等待JIN的後續命令,但他沒有等到,因為他聽見了他饒有興致的聲音,“以前沒有見過你來彙報,是剛進組織的新人?”

他受寵若驚似的張了張嘴,最後只是點頭。

JIN伸手敲了下桌子,又笑了聲,眼下的淚痣讓他顯出些惑人來,“坐。”

下屬一時間怔愣住,竟不知如何是好,只是小心翼翼地坐到辦公桌前。

JIN卻像是心情很好似的,一探身,從一旁的酒櫃中抽出了兩瓶杏仁酒與威士忌,兩個酒杯。他將酒杯放在兩人之間,動作輕鬆地開了酒,調了兩杯酒。

澄澈漂亮的酒液沖刷著冰塊,稜形玻璃杯的圖案映照著辦公室裡的光,在紅棕色的桌上灑下浮動的光影來。

下屬目瞪口呆地看著這一切,一時間產生些驚懼以及被看重的無措來。

JIN的手摩挲著下巴,黑髮垂在臉頰,站在辦公桌前,道:“啊,想到了。”他笑了下,又轉身走到更遠些的冰箱前,取出了兩份牛皮紙袋來。他挽起袖子,將紙袋往下折,露出了裡面造型精緻的小蛋糕來。

做完這一切後,他才坐下,道:“這麼晚了,吃點東西吧,馬基尼那邊的情況如何了?”

下屬小心翼翼地望著他,磕磕巴巴地道:“馬基尼的家族已經打通了所有關係,一切都在推進,控制室也搭建完畢。”

“是個好消息。”JIN捻起一塊蛋糕吃了起來,笑了下,道:“其實不用那麼緊張,我不會吃人。”

下屬握著酒杯,驚愕地望著他,又立刻察覺到自己的失禮,低下頭來連連稱是。

JIN眼睛彎了彎,卻只是喝了口酒,“我只是突然很想和人說說話,我已經好久沒和人正常說話了。大多數人都害怕,少數人又太尊敬我,有的人,則討厭我。但你是個新來的,總願意聽我的話吧,不過最好不要告訴別人。”

下屬的頭腦有些昏沉,卻見JIN的眼中含著些疲憊。

辛辣甘甜的酒液從喉嚨裡滑過,JIN那張蒼白的臉上有了些紅,黑眸裡也有了淡淡的溼潤。他望向下屬,笑道:“我幾乎不喝酒,腦子會不清醒,但我妹妹很會喝。”

下屬的身體僵住,他知道這個話題有多隱私,也代表了多少的信任。

他喝了口酒,鄭重道:“我會保守住秘密的,以摩甘比家族成員的身份起誓。”

“很好。”JIN笑起來,手指卻只是點了下酒杯,用手扶著腦袋,“不過我不是很好,還是奶油蛋糕更好吃些,但妹妹不太喜歡。有時候真奇怪,明明是親生兄妹,我和她為何會相差那麼多。”

他的眼睛裡有了些愉快的光芒,“是叛逆期嗎?”

下屬有些被逗笑了,卻也認真點頭,“應該是,我以前見過一些家裡有兄弟姐妹的人,都是無論小時候關係多好,長大就互相不順眼。”

“她或許是覺得我不夠稱職。”JIN想了下,又道:“我大她幾歲,看著她那麼小一點的時候,總覺得她像只快死掉的老鼠,很可憐。她不受父母的喜愛,身體瘦弱,總是生病,還很天真,明明自己很慘卻還是同情壞東西……那些悲劇主人公的特點她全都有,是不是很可憐?”

下屬知道,即便JIN因某種情緒使然而向他吐露心聲,可他仍然不能插嘴,他只是點頭。

JIN道:“我不想讓她這麼可憐,所以很努力養家,不然我也不會走到現在,對吧?”

下屬愣了下,大腦被酒燒得有些暈,但他還記得,JIN曾經的確是摩甘比內部最厲害也最拼命的殺手。

“養了個大小姐啊。”他笑起來,不知道在笑什麼,黑眸彎彎,臉上的笑淡得像霧。幾秒後,他卻又道:“可人不能總這樣缺心眼。”

下屬道:“您為了她走到現在,也確實不容易,她或許只是不知道您的付出多麼慘重。”

JIN臉上的笑意越來越淡,又喝下了一口酒,但尚未嚥下,便劇烈咳嗽起來,他迅速拿起手帕捂著嘴。沾了血的帕子被他塞入了口袋,他的眼睛也有了些紅,也亮晶晶的。

JIN道:“真羨慕你的健康,我的身體能換的器官都換了,骨骼也替代了一大部分,也不知道能堅持多久。有時候我在想,如果按照摩甘比的說法,有天堂亦或者地獄的話……那我和她大概會永遠分離。”

他話音越來越輕,“不可以這樣。她就算在天堂,那種性格也會被人□□的。而我,就算在地獄,也一定比她有出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