烽火戲諸侯 作品

第九百四十七章 高處

    “先前扶搖洲一役,白也當然殺力高到不講理了,只是這場圍殺,白也到底是手持四仙劍,才能一人劍挑蠻荒八王座。”

    “但是想要真正留下陸沉,徹底傷及大道根本,好像還缺個精通陣法的修士,幫忙隔絕天地,阻斷去路,此人身份,類似扶搖洲一役的文海周密,驪珠洞天一役的白玉京龐鼎。”

    聽到這裡,豪素忍不住問道:“憑我們這撥劍修,都無法殺死陸沉?”

    陣法一道,好像齊廷濟並不陌生。何況還有陳平安的那把本命飛劍“籠中雀”。

    假設再配合寧姚的一劍開天,將戰場直接換成五彩天下?如此一來,他們五位劍修,可以說是佔盡天時地利人和。

    說到這裡,豪素笑道:“就事論事,陸掌教別介意。”

    陸沉擺擺手,嬉皮笑臉道:“不介意不介意,”

    老觀主點頭笑道:“很難。這就是十四境修士的難纏之處了,各有合道之法,而且咱們陸掌教又是出了名的化身眾多,五夢七心相,撇開那蝴蝶既夢又心相不談,等於至少擁有十一個分身,好處是難殺至極,缺點嘛,就是解夢和收攏心相之前,殺力一道,稍稍弱了點。”

    陸沉神色委屈道:“貧道的殺力不高,只是相較於你們這些山巔前輩啊,其實不弱的。”

    老觀主指了指煉丹爐那邊的燒火童子,冷笑道:“跟他比,你高到天上去了,開不開心?”

    陸沉微笑道:“師叔再幫忙算一算,當時鄭先生身邊,是不是還有個人?”

    歲除宮吳霜降,曾經在劍氣長城短暫現身,而且沒有刻意遮掩行蹤。

    黥跡渡口那邊,有大端王朝女子武神裴杯,懷蔭,鐵樹山郭藕汀,扶搖洲天謠鄉宗主劉蛻,流霞洲蔥蒨。

    不過這處渡口,真正的主心骨,當然還是那位白帝城城主鄭居中,他與裴杯,一個主持山上仙師的具體調度,一個負責山下的調兵譴將。

    老觀主心算不止,神色逐漸凝重起來,望向陸沉。

    鄭居中曾經讓師妹韓俏色,秘密通過歸墟日墜處,返回中土神洲,她就是在那白帝城一直翻看兵書?!

    這個鄭居中,真是膽大包天了,試圖與吳霜降聯手染指兵家?想要對那兵家初祖,再來一場共斬不成?

    陸沉蹲在簷下,哀嘆一聲,果不其然,崔瀺跟鄭居中做了一樁大買賣,難怪可以說服鄭居中動手針對自己。

    老觀主瞥了眼蹲在地上直撓頭的傢伙,嗤笑道:“早知如此何必當初。這算不算報應不爽?”

    數座天下的山巔修士,都知道白玉京三掌教,玄之又玄,難上加難,以至於作繭自縛一般,以至於陸沉自己都無法破解。

    不過這種自討苦吃的作繭自縛,當然是為了破繭化蝶。

    陸沉的五夢七心相,各有大道顯化,各有本命神通。

    故而陸沉每解一夢,每收攏一個心相,道行修為就會增長一分,尤其道心,不是趨於圓滿一分,而是愈發圓滿一圈。

    “討債”解夢,與收攏心相之前,在那之前,好像將自己“拆解”的白玉京三掌教,屬於自毀道行、自減修為。

    這就是玄都觀孫懷中為何會有那個關於“打不過”評價的根源。

    尋常修道之士,分出一粒心神芥子,都要慎之又慎,就是擔心被大修士拘押起來,尤其是煉而不殺,就會導致神魂不全的修士,道心出現瑕疵,終生無望大道。

    陸沉顯然是有後手的,既然是那夢境與心相,想必跑路起來,就不是一般的遁法可以媲美了,只因為歷史上,陸沉從未有過這般兇險境地,所以真相如何,還有待考證。可是按照常理,哪怕陸沉是與十四境大修士廝殺,大不了就是某個夢境、心相脆如琉璃碎,陸沉當然會消磨極多的道行,動輒數百年甚至上千年,可既然是夢境與心相,並非一部分心神,卻是可以重新縫補的,而這位打殺某個陸沉分身的十四境修士,可就要面對一個“認真”的陸沉了。

    所以數千年來,沒有任何一位十四境修士,願意跟陸沉撕破臉皮,孫道長將其形容為粘牙的牛皮糖,沾了鞋底板就甩不掉的狗屎,可謂話糙理不糙。

    老觀主笑道:“你就是舒服慣了,覺得反正崔瀺已死,就大可以慢慢等著陳平安成長起來,在這期間,繼續看戲。”

    也難怪,誰能想象一個活著的大驪國師,只是設伏,卻沒有動手,一個死了的繡虎,反而能夠假借他人之手開始出手。

    當初陸沉去驪珠洞天之前,收回了“兩夢”和一個心相,分別是那“夢櫟樹活”與“夢靈龜死”。

    再加上七心相之一的黃雀,大道寓意“天地牢籠”。

    既然手握一座白玉京,隨時可以跨越天下,砸落在寶瓶洲,殺力足夠。

    陸沉這才沒有收回那個一直試圖“造反”“喧賓奪主”的白骨真人。

    因為那會兒陸沉,就只是保證在小鎮擺攤的陸道長,能夠超脫生死,出門在外,總得小心駛得萬年船,保住小命嘛。

    那隻表面上啄銅錢、測試文運多寡的黃雀,其實就是陸沉的心相大道顯化之一,類似劍修飛劍賦予的兩種本命神通。

    在關鍵時刻,能夠無視浩然天下的大道壓勝,可以幫助陸沉“反客為主”,在驪珠洞天之內恢復十四境巔峰境界。

    只是修為恢復巔峰,一顆道心卻未必真正圓滿。而陸沉自修行第一天起,就沒有在乎過境界,真正做到了一以貫之,只問大道。

    到了浩然天下,在進入驪珠洞天之前,陸沉謹慎起見,那會兒對齊靜春和崔瀺都並不算太過在意,主要還是擔心文廟的那位小夫子,陸沉便臨時改變主意,又繞路收回了一尊曾經以龍虎山天師府黃紫貴人身份,行走天下的心相“鵷鶵”。

    至此,已經收攏了兩夢兩心相。

    因為夜航船那邊,吳霜降與某位曾經與陸沉有過一場“濠梁之辯”的故友,一動手一開口,陸沉便順水推舟,收攏了一個心相。

    之後陸沉道心微動,在那五彩天下的藕花福地之一,以早就偷偷潛入的儒生鄭緩,找到“木雞”俞真意,再次聚攏一夢一心相。

    陸沉此舉,算是鑽了一個儒家文廟不大不小的空子,因為儒生鄭緩是一個貨真價實的無境之人,或者說是“假人”。

    等到寧姚仗劍飛昇浩然天下,身負木雞心相的鄭緩便悄然跟隨,而陸沉之後趕赴劍氣長城,就是為了與鄭緩聚頭。

    吳霜降早就知道鄭緩躲在五彩天下了。

    一旦被他得逞,“假人”鄭緩,心相“俞真意”,估計就要遭殃了。

    陸沉苦著臉說道:“該不會是老觀主為吳宮主洩露了天機吧?”

    老觀主呵呵一笑,都懶得回答這種白痴問題。

    老觀主說道:“如何拘押你的夢境和心相,此事至為關鍵。”

    陸沉無奈道:“繡虎與三山九侯先生,是見過面的,以崔瀺的修道資質,學到手一兩種遠古‘封山’之法,並不奇怪。再加上繡虎自己鑽研出來的神魂剝離之術,還是很有把握困住我的。”

    老觀主搖搖頭,“即便有那八九成把握,對付誰都足夠了,對付你陸沉,好像還是不算牢靠。”

    陸沉滿臉委屈,嘀咕道:“我最怕誰,別人算不到,齊靜春肯定算得到。”

    是佛祖。

    而齊靜春,是一個差點就有希望融合三教根祇、憑此立教稱祖的人。

    而且如果不出意外,崔瀺和齊靜春這對師兄弟,一定都曾各自悉心研究過十二高位神靈之一“想象者”的神通。

    他們選擇聯手之後,肯定會相互砥礪,取長補短,完善此法。

    陸沉抱住後腦勺,笑眯眯道:“除了後怕,心有餘悸慌兮兮,還有一種與有榮焉。”

    能夠如此被針對的修道之人,原來不止有浩然白也,還有白玉京陸沉嘛。

    “四個月。”

    老觀主說道:“退一步說,哪怕無法將你徹底打殺,只需要關押你四個月,就足夠讓青冥天下變天了。”

    比如只需一個春季,足以翻天覆地,在這青冥天下,就會是野火燒不盡,春風吹又生。

    “天下苦白玉京久矣。”

    歸根結底,得換個更準確的說法。

    “天下苦道老二久矣。”

    陸沉壓低嗓音問道:“繡虎是不是與碧霄師叔?”

    你們倆早就暗地裡勾搭上了?

    老觀主看著這個好似路上白撿的師侄,眼神憐憫道:“玩笑歸玩笑,你要多留心自己了。千萬別什麼都沒發生,就自亂陣腳,那就真是想什麼怕什麼就來什麼了。”

    昔年不繫之舟,作逍遙遊,一旦疑神疑鬼,舟中敵國。

    孫懷中,吳霜降,另外又“一起”的歲除宮守夜人小白,青神王朝的雅相姚清。道號太陰的女冠吾洲,道號復勘的朝歌……

    昔年陸沉都可以與之嬉皮笑臉開玩笑之人,好似搖身一變,都成了殺機重重的潛在敵人。

    甚至還有玄都觀的那個白也。

    陸沉沒好氣道:“碧霄師叔故意說破此事,該怎麼算?”

    不還是添了一把柴?

    有你這麼當小師叔的?看看昔年的齊靜春,如今的陳平安?

    老

    觀主笑道:“在這件事上,別人棘手,捉襟見肘,說不定需要拆東牆補西牆,唯獨陸沉,想必毫無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