烽火戲諸侯 作品

第九百五十八章 青萍劍宗

    祖師、仙府掌門和王朝君主的各類賀詞。一般浩然天下的下宗典禮,因為有上宗的底子和各路香火情在,可能光是這一個環節,往往就會耗費半個時辰甚至更久,因為賀詞往往動輒多達百餘份之多。

    跳過這個環節,崔東山開始按部就班介紹起所有在座諸人,先從上宗落魄山開始,再是青萍劍宗譜牒修士,最後就是觀禮客人。

    接下來就是落魄山掌律長命,宣佈青萍劍宗的祖師堂成員。

    陳平安。首任宗主崔東山,掌律祖師崔嵬,首席供奉米裕,執掌一宗財政的種秋。隋右邊,曹晴朗,陶然,吳鉤,蕭幔影。

    之後是崔東山以宗主身份,為青萍劍宗正式邀請太平山黃庭,擔任首席客卿。蒲山葉芸芸和大泉姚仙之,為記名客卿。

    再邀請青同,裘瀆,皆擔任青萍劍宗記名供奉,以及今日未能到場蒞會的劍修曹峻,擔任末席供奉,三人等於是補任青萍峰祖師堂成員。

    客人們的觀禮一事,到此就算收官結束了。

    之後就要開始舉辦青萍劍宗的第一場祖師堂議事。

    成員有陳平安,長命,韋文龍,裴錢,周米粒,小陌,賈晟。

    崔東山,米裕,崔嵬,種秋,隋右邊,曹晴朗。陶然,吳鉤,蕭幔影,裘瀆。

    再加上五位祖師堂擁有座位的供奉、客卿,青同,裘瀆。黃庭,葉芸芸,姚仙之。

    陳平安親自將觀禮眾人送出祖師堂,除了極少數留在了廣場,都開始返回密雪峰各個府邸宅院。

    沒有著急返回祖師堂,陳平安來到留在山頂的劉聚寶和鬱泮水這邊,笑道:“多有怠慢。”

    劉聚寶笑著打趣道:“不用去跟動輒上百號認識、不認識的人打招呼,從頭到尾當個閒人,如此輕鬆愜意的觀禮,我倒是希望多參加幾次。”

    鬱泮水看了眼渡口那邊,笑呵呵道:“隱官大人,那條風鳶渡船,還不錯吧?”

    陳平安笑道:“再來一條就更好了。”

    鬱泮水急眼了,埋怨道:“不去挑肥,專門揀瘦的,天底下哪有這樣的生意經。”

    崔東山跳起來一把摟住鬱泮水的脖子,扯得後者只得低頭哈腰,“鬱胖子,你不肥誰肥。”

    劉聚寶輕輕咳嗽一聲,某人終於捨得從某處收回視線,趕忙笑著與隱官大人打招呼。

    陳平安看著劉幽州,點頭笑道:“桂花島一別多年,很是想念。”

    當年雙方都還是少年。

    仙都山青萍峰高聳入雲,站在山頂眺望遠方,視野中雲海滔滔。

    一襲青衫白雲上,萬景都歸兩目中。

    ————

    玄都觀內,一個好像每個季節都能養出膘來的胖子,腰懸一枚老觀主親自賜下的關牒桃符,便可以無視那些足可讓一位飛昇境修士鬼打牆的玄妙禁制,晏琢屁顛屁顛找到孫道長的道場,是一座大名鼎鼎的“觀內觀”,輕輕敲響大殿朱門,試探性問道:“老觀主,在閉關麼?忙不忙?”

    屋內傳出一個不耐煩的嗓音,“有事說事,沒事滾蛋。”

    晏琢在門外搓手道:“我在來時路上,認識個世外高人,不穿道袍不戴道冠道巾,反而頭簪鮮花,老觀主幫忙掌掌眼?如果對方人品過硬,說不定就是一樁源源不絕的大買賣,一本萬利!”

    晏琢剛剛出了一趟門,美其名曰外出歷練,其實就是遊歷玄都觀的一眾旁支道脈、藩屬山頭。

    之前在玄都觀這座祖庭之內,晏琢沒啥感覺,反正隔三岔五就能在桃林裡邊瞧見老觀主一面,搬倆板凳坐在溪澗裡,一起喝個小酒兒,至於雙方差了七八個輩分什麼的,孫道長不講究,晏琢就不客氣,孫道長不當回事,上行下效,那些高功真人對晏琢就更客氣了,再加上玄都觀是道門劍仙一脈,道官多背劍或是佩劍,自然而然就讓晏琢有了一種錯覺。

    好像還在家鄉,還在劍氣長城。

    輩分,境界什麼的,都可以不用計較。

    結果等晏琢真正離開玄都觀,到了外邊的廣闊山河,才知道玄都觀一脈祖庭出身的度牒道士,出門在外,很有牌面的,那些個孫道長徒孫、玄孫輩的各國一觀之主、護國真人,在蘄州各地開枝散葉,見著了這個年紀輕輕的胖子,都不用晏琢搬出那套準備好的說辭,就對這個來自祖庭的年輕胖子極為禮重客氣。

    其實是晏琢誤會了,不是所有從玄都觀走出的譜牒道官,都有此待遇的,那些道門仙其實真是在好奇一事,這個胖子,到底與老觀主是啥關係,所以他們都用一種“老觀主該不是在外邊找到了私生子帶回家”的玩味眼神,打量著那個比較面生的晏姓劍修。

    畢竟敢打那片桃林主意的玄都觀道士,不多的。

    老觀主一貫秉持某個宗旨,既然收了弟子,師門這邊自己不教,難道讓他們跑到外邊,再讓外人教做人的道理嗎?

    再加上老觀主某些獨樹一幟的鮮明作風,順帶著整個玄都觀在青冥天下,都是獨一份的,白玉京地界之外,大可以橫著走。

    至於晏琢的真實身份,作為諸脈祖庭的玄都觀這邊,一直沒有對外宣揚,有意隱瞞此事。老觀主不提這茬,誰敢往外洩漏消息。

    故而即便是如今的玄都觀裡邊,知曉晏琢來自劍氣長城的道官,連同道號“春暉”的道觀“門房”韓湛然在內,不會超過十人。

    反正玄都觀也從不缺少故事和談資。

    孫道長嗤笑道:“是那個喜歡扮婆姨的瘋癲漢?”

    聽說這廝一路晃盪到了蘄州邊境那邊才停步,真是個狗鼻子,這不師姐一出關,立馬就飛奔過來了。

    不過對方還算懂點規矩,沒有直接進入玄都觀地界。畢竟玄都觀與他所在的山頭,不太對付,這傢伙約莫是擔心被套麻袋。

    至於晏胖子嘴上所謂的買賣,還不是去禍害那片桃林。

    晏琢一開始騙到個大傻子的笑容逐漸凝固。

    沉默片刻,晏琢跳腳大怒道:“莫不是個騙子?真是造反了,都敢坑蒙拐騙到咱們玄都觀的門口。我這就喊上湛然姐姐,與他討要個公道去!”

    原來對方揚言,晏琢精心製造的桃枝筆、桃符牌、桃葉書籤等物,他可以幫忙賣到與蘄州並不接壤的永州去,保證能掙大錢,雙方分賬三七開。只要晏仙官點個頭,以後就可以等著收錢了。

    此外玄都觀不是每年還有一筐筐的桃子嘛,反正年年有,你們玄都觀的道官們吃又吃不完,送人不收錢,何必浪費,永州大大小小的仙府、道館那麼多,簡直就是每天都有慶典,有慶典,就需要一簸箕一籮筐的仙家蔬果,在整個青冥天下都鼎鼎大名的玄都觀仙桃,能愁銷路?

    晏琢就覺得可行,對方膽子再大,靠山再高,總不至於敢騙到咱們玄都觀頭上吧?

    “他是怎麼跟你自報名號的。”

    “這傢伙自稱青零,有名無姓,也沒個道號啥的,說自己就只是混江湖久了,道上的朋友多,都願意賣他幾分薄面……”

    聽到這裡,屋內老觀主嗤笑一聲,這是混黑幫呢,還道上朋友多。

    “我問他境界如何,他老實交代了,是個仙人境,來自永州首屈一指的山頭,在他家門派裡很有威望的,而且我看他身邊帶著三個隨從,瞧著好像都是些陸地神仙,大概是怕我不信,這位青零道友,還主動要求將一支隨身攜帶的鐵笛,算是作為押金,我沒敢收。他就報了個收信地址,估計這會兒,還等著我的消息呢。”

    孫道長笑了笑,猶豫要不要將此人的消息告知師姐。

    此地其實就是玄都觀的祖師殿,天下道門劍仙一脈所有枝葉的根本之地。

    大殿內懸掛著道觀歷代祖師爺的畫像,得有四五十幅之多。

    白玉京之外的天下宗門以及子孫廟道觀,掛像一事,也看各自底蘊高低,不一而論,有些是金丹道士,去世後掛像就可以在祖師堂佔據一席之地,享受香火,但是像玄都觀這樣的龐然大物,就需要是玉璞境修士起步了。

    只因為他這位當代觀主,道法夠高,活得夠久,佔著茅坑不拉屎實在太多年,所以眾多掛像上邊的“祖師”,其實輩分都要比孫懷中低。

    祖師殿內的掛像,按照輩分,從高至低,依次排列,最終就像一座寶塔。

    牆上較高處,有三幅掛像,是空白,並列兩幅,分別屬於未來的觀主孫懷中,師姐王孫。

    就像一種“虛位以待”,在青冥天下,不算如何奇怪,這就跟市井坊間,老人不忌諱談論生死,在世時就會為自己早早備好棺材是一個道理。

    一座山上仙府祖師堂,空白掛像越多,自然就意味著這座門派的在世祖師越多。

    祖師殿大門緩緩打開,孫道長跨過門檻,走出大殿,撫須眯眼,“他是找貧道的師姐而來。跟你找買賣,就是個添頭,把你當塊敲門磚了。”

    在開門時,晏胖子低下腦袋,不去看大殿內的光景,等到關上門,晏琢重新抬頭,問了個很務實的問題,“觀主,能不能與我說句到底話,我跟他合夥,真能掙著大錢?”

    孫道長點頭道:“能。”

    晏琢聞言如釋重負,“只要不是騙子就好,這種高人,多認識幾個,混個熟臉,總歸是好事。”

    孫道長笑道:“這個龍新浦,不喜歡待在山上好好修行,最喜歡跑去江湖裡邊攪混水,時日一久,就被那些眼窩子淺的,尊稱為‘龍師’了,只是與林江仙的那個‘林師’相比,含金量差得有點遠,反正龍新浦臉皮厚,就算有那不怕死的,願意喊他一聲龍掌教,他一樣敢收下。”

    那個化名青零的老道士,真名龍新蒲,是那永州境內兵解山的一位老祖師,如果按輩分算,還是當代山主的太上祖師。

    兵解山是永州數一數二的山頭,作為兵解山碩果僅存的“同輩老人”,自稱在門派裡邊有威望,雲遊在外略有薄面,確實不算吹牛不打草稿。

    不過兵解山這地兒,風氣比較怪,修士道齡都不高,有那“千年一劫數”的說法,而且也不是越老越能打。

    因為那邊的修士不夠長壽,所以此人的輩分,實則佔了大便宜,否則要說玄都觀、採收山這些宗門裡邊,有個觀主、宗主的太上祖師,傳出去,還不得嚇死人?

    畢竟能活個五六千年,境界能低到哪裡去?

    這個兵解山的龍新蒲,與師姐是同鄉,還是同年,都來自永州境內一個小地方。

    可要說境界,修行資質,打架本事,比起自家師姐,又都要差了十萬八千里。

    這廝在外晃盪,沒餓死,也沒被人打死,就靠一張嘴。先後三次跌境,也都是嘴巴沒把門惹來的禍事。

    晏琢好奇問道:“這位前輩,是奔著觀主的師姐而來?這裡邊,有說頭?”

    孫道長瞪眼道:“不該問的就別問。”

    你小子要是大嘴巴亂傳話,以師姐的脾氣,不會跟你這個小輩計較什麼,那麼回頭師姐收拾的,就是貧道了。

    當年道齡不大的時候,也沒啥,如今好歹是一觀之主了,多少要點面子,每天伸手捂著半邊臉出門,不像話。

    孫道長帶著走出這座屬於禁地的觀內觀,隨口問道:“出門一趟,有何感想?”

    晏琢感慨萬分道:“威風八面,走到哪裡都吃香,好得很,不枉費我慧眼獨具,早早相中了老觀主的玄都觀,在這件事上,董黑炭就不如我了。”

    其實這就要歸功於年輕隱官的舉薦了,否則滿身銅臭的晏胖子,在那規矩森嚴的白玉京,在生財有道這條路上,恐怕空有十八般武藝,也沒有太多的施展餘地。

    林江仙的鴉山,在那汝州的地位,靠著人多勢眾,又是赤金王朝鼎力扶持的江湖門派,鴉山嫡傳武夫,在那一洲山河,當然可以橫著走。

    而玄都觀在這蘄州,也是當之無愧的……扛把子。

    不像殷州,自古就有兩京山和大潮宗敵對相峙,勢同水火。當然今時不同往日了,兩家人成了一家人,而且還是字面意思上的那種一家人。山上宗門聯姻,多是弟子們相互間看對了眼,然後喜結連理,哪有兩位一宗之主結為道侶的?這在青冥天下,確實是頭一遭。

    翥州,亦有采收山,與道家符籙祖庭之一的青祠宮爭鋒。

    就算是幽州那邊,不也有個守山閣,能夠與地肺山華陽宮闆闆手腕。

    很難說是誰一家獨大。

    永州則有仙杖派和兵解山,兩個頂尖宗門仙府,始終在爭那個一州魁首的位置。

    當然那白玉京,是整個青冥天下的主人,即便是玄都觀,與之對比,還是極大差距的。

    甚至可以說青冥天下所有的宗門,都是白玉京的“外門”藩屬。

    晏琢問道:“老觀主,我能跟他做買賣嗎?”

    孫道長嗯了一聲,“隨你,錢財往來,買賣而已,這裡頭沒什麼忌諱。”

    何況玄都觀與兵解山的那點舊怨,在孫懷中看來,談不上死結,只是兵解山那個當代山主死腦筋,鑽牛角尖,自己不肯出來。

    孫道長問道:“當真就這麼喜歡賺錢?”

    晏琢笑道:“喜歡是真喜歡,打小就喜歡,況且修行練劍之外,總得找點事情做做,幫著分分心,走走神。”

    孫道長點點頭,“蠻好。”

    如果有機會,通過這樁買賣,能夠讓雙方緩和關係,以後舉薦晏琢擔任玄都觀祖庭的賬房執事,好歹自己也有個說頭。

    免得被誰說成是任人唯親,如今玄都觀暫時又不缺掃地道士。

    孫道長說道:“你去喊上狄元封和詹晴,跟著貧道一起出門散散心。”

    晏琢點頭答應下來,這就去喊那倆福緣深厚的幸運兒。

    晏琢試探性問道:“我先飛劍傳信給那位兵解山老前輩?”

    孫道長搖頭道:“不用。”

    孫道長上次陰神出竅遠遊,再次遊歷了一趟浩然天下,最終在北俱蘆洲那邊收了兩個親傳弟子,一併收入袖裡乾坤當中,帶回玄都觀。

    只是名義上的親傳,丟了幾本道書幾篇仙訣給他們,其實真正為雙傳授劍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