烽火戲諸侯 作品

第九百七十七章 相親相愛師兄弟

    “當個天不管地不管一宗之主都不管的散淡人,白拿薪水不出力,豈不逍遙自在?這等好事,連我都要羨慕不已。小弟覺得那個性格柔弱的雲籤仙子,見著了阿嫵姐姐,只會歡迎至極,既然雲籤之前都願意主動卸任宗主,跑去當個名不副實的掌律了,想必對姐姐的到來,別說是首席客卿,有一就有二,估計再次退位讓賢,讓阿嫵姐姐來當那宗門掌律都不難。對了,真有這麼一天,還勞煩阿嫵姐姐當個月老,就說我願意當雨龍宗的首席客卿,薪水一事,好說,意思意思就成。”

    “再說了,雨龍宗比起東海水府,或是寶瓶洲大驪陪都,藩王宋睦的府邸,離著扶搖洲都要近很多啊,眼下姐姐的宗門,混得可不算太好,況且按照文廟規矩,若是接下來百年之內,始終沒有一位新的玉璞境修士出現,那可就要丟掉宗字頭了。阿嫵姐姐當真忍心看著師門就此家道中落,王小二過年一年不如一年?去了雨龍宗,晚輩們在扶搖洲那邊碰到了事情,姐姐只要御風快些,都不用耗費那邊攢下的香火情,自己就能把事情擺平了,所以要看來,當雨龍宗掌律祖師,護道舊師門,與小弟這個首席客卿一起坐在祖師堂裡邊旁聽議事,同時幫著雨龍宗與咱們青萍劍宗結盟,一舉三得,傻子才不做呢!”

    宮豔腹誹不已,這傢伙是自己肚裡的蛔蟲嘛,怎麼啥都一清二楚。

    白衣少年唉了一聲,眼神哀怨道:“這個比喻就不妥當了,蛔蟲多噁心,小弟我是阿嫵姐姐的貼身小棉襖還差不多。”

    黃幔嗤笑一聲,這個比喻恐怕更噁心人吧。

    宮豔打定主意不說話了。

    她也是個膽大潑辣的,說幾句葷話算什麼,在扶搖洲那邊,宮豔就曾以“尤物”著稱山上,不曾想竟然敵不過個“少年”。

    崔東山笑嘻嘻道:“哪天我讓朱老廚子,大風兄弟,周首席和米首席,他們幾個湊一堆,陪著阿嫵姐姐閒聊,那才得勁呢。”

    崔東山很快補上一句,信誓旦旦道:“保證要葷有葷有素有素,要雅有雅要俗有俗!”

    王朱神色淡漠道:“崔宗主,我們還是說正事吧。”

    崔東山抬起手掌遮擋在額頭處,眺望遠方,笑道:“馬上就到了,吃飽喝足才有力氣談事情。”

    王朱順著崔東山的視線,看到了一條青色蒼蒼的蜿蜒山脈,如青蛇逶迤大地之上,她想了想,對這條位於桐葉洲西海岸、南北走向的龍脈,有點記憶,只可惜當年為了給那條改道大瀆讓路,被大瀆龍君下令開鑿出一條水道,硬生生斷掉了完整的陸地龍氣,導致桐葉洲整個西海岸再無出現鼎盛強國,多是成為大王朝的藩屬。

    人言蛟擘開,或曰雷劈斷。

    崔東山歉意笑道:“招待不周,只能找個就近地兒,請諸位吃頓素齋了。”

    落腳地,在山中某座帝王敕建的皇家道館,之前被妖族大軍毀壞殆盡,小國新君登基沒多久,就下令讓工部官員找出圖紙,耗費極大物力財力,才得以將主殿修繕如新,其餘建築,暫時無力營造修補了。

    精於望氣術的修道之人,可見山中有赤青兩種雲氣,浮浮冉冉,盤桓不去,這就是堪輿書上所謂的“王氣縈繞,龍蛻藏焉”。

    崔東山說道:“山上道觀,能夠讓稚圭姐姐下榻其中,真是蓬蓽生輝了。觀內老小道士日日敬香,夜必點燈,歲費香油十數斛,這份誠意總算沒白費。”

    浩然天下,文廟敕封的四位新晉水君,負責分鎮四海,高居中土文廟新編撰的神靈譜牒從一品,與穗山大神品秩相同。

    整個天下水運,被一分為二,其中道號青鐘的淥水坑澹澹夫人,總掌九洲陸地水運,只是山巔修士,都不太把她當回事。

    除了王朱,其餘三位大海水君,都是從各洲大湖水君的位置按部就班升遷,比如中土神洲皎月湖水君李鄴侯。

    此外還有一位女子湖君,崢嶸湖碧水元君劉柔璽,如今也是負責坐鎮西海的水君。

    而這位道號碧水元君的女子,早年曾經在倒懸山師刀房那堵牆壁上張榜懸賞,針對墨家遊俠許弱。至於其中曲折緣由,外人不得而知。

    王朱眯眼遠眺,突然說道:“崔宗主在那邊沒少花錢吧?”

    崔東山搓手道:“還好,些許穀雨錢而已,毛毛雨。”

    此地名為海龍山,天氣晴朗碧空無雲之時,登上山頂就可以遙遙瞧見大海,觀海上日出是一絕,再者三千年前,天下蛟龍最是風光得意的時候,大瀆龍宮諸多蛟龍水臣,行雲布雨,不少都會越過此地往返於海陸,大龍雨足出此雲月間,掠過大地萬里澤流,馳騁於青天霄碧之中。

    作為花錢幫忙重修道觀的“冤大頭”,崔東山在道觀內除了搭建出一座夜觀天象的閣樓,還秘密建了座專門用來測量東海水運流轉趨勢、以及勘驗未來大瀆入海處水運多寡的量水稱重樓,由此可見,崔東山早就篤定自己先生會在桐葉洲開鑿大瀆了,未雨綢繆,不過如此。

    已經有兩人在山中等候,就站在新建卻頗有古韻的道觀山門口那邊,不過都是山中道館的外人。

    青萍劍宗掌律劍修崔嵬,景星峰首任峰主曹晴朗,前者屬於被崔東山拉來當壯丁的,後者卻是事情成與不成的關鍵。

    “到了到了,我先踩點,你們跟上。”

    崔東山率先趕路,驟然間身形遠去數里路程,飄落身形在地,曹晴朗一板一眼作揖致禮道:“見過崔宗主。”

    若無外人在場,曹晴朗就只喊崔師兄了。

    崔東山抖了抖袖子,無奈道:“曹師弟,不如多學學崔掌律,見著我了一個屁都不用放,咱倆還是師兄弟呢,不用這麼做規矩給外人看。”

    曹晴朗微笑道:“是給自己的規矩。”

    崔東山一陣頭疼,“不聊不聊。稍後我跟人談買賣,你就看師兄的眼色行事。”

    曹晴朗其實直到方才,還不知道自己被崔師兄喊來此地,到底要見誰。

    崔東山雙手搓臉,等待王朱一行人的落地,那溪蠻雖是純粹武夫,不諳修行,只是他只要現出土龍真身,只說當個搬山卸嶺的苦力,也是極好的。筆趣庫

    至於玉道人黃幔,呼風喚雨,本就是他的拿手好戲,尋常修道之人,還真招惹不起張條霞,這位坐了天下武道頭把交椅多年的老武夫,從不輕易與人起衝突,可只要出手,絕不輕巧。

    臨近山中道觀,黃幔突然以心聲問道:“李拔,你我聯手,再加上溪蠻從旁策應,三打一,能不能?”

    至於宮豔就算了,註定喊不動的,這婆娘除了賺錢萬事不上心。

    李拔搖頭說道:“別衝動,不宜與此人結怨。”

    溪蠻確實不喜歡這個神神道道的崔宗主,只覺得渾身不自在,那白衣少年的眼神,就像老鴇看清倌。

    可要說與其問拳,溪蠻還真沒什麼想法,所以李拔沒答應玉道人的邀請,讓溪蠻鬆了口氣。

    一行人來到山門口。

    崔嵬無動於衷,一如既往的面癱。

    曹晴朗神色和煦,作揖道:“青萍劍宗景星峰曹晴朗,見過東海水君,見過諸位仙師前輩。”

    王朱笑著點頭,“我在大驪京城那邊,曾經借閱過你的幾份科舉答卷,寫得很好,妙筆生花,言之有物。”

    曹晴朗微笑道:“關於制藝一途的學問,我家先生指點很多。”

    王朱對此不置可否,不過相比與崔東山相處時的清清冷冷,面對曹晴朗這個“晚輩”,她此刻臉上多了幾分柔和。

    宮豔與溪蠻對視一眼,他孃的,終於碰到一個正常人了?

    一起來到道觀齋堂,已經備好了飯菜,等到王朱和崔東山同時提筷,所有人就放開吃了。

    崔東山提起了桐葉洲打算開鑿出一條大瀆,青萍劍宗作為發起人之一,誠意邀請王朱和東海水府鼎力相助,參與其中。

    出乎宮豔幾人的意料,王朱答應得極其爽快,

    主人的性格,她們再清楚不過,因為水神押鏢一事,天下高位水神露面極多,別說是需要經常打交道的近鄰李鄴侯,即便是那個偶爾出現過幾次的澹澹夫人,王朱見著了,都是沒什麼好臉色的,期間兩次跟王朱一同議事,多是澹澹夫人陪著笑臉,半點不覺得拿熱臉貼冷屁股有何尷尬,

    不過卻是在崔東山的意料之中,先前跟先生提及此事,先生一語中的,若是由崔東山出面,只論公事,不談私情,在商言商而已,那麼此事成功的可能性,在八成以上,可要說由他陳平安來跟王朱“敘舊”,就會變成不成功的可能性,在八成以上。顯而易見,陳平安對王朱的脾氣拿捏得很準。

    開鑿大瀆,此舉對王朱來說,百利而無一害,是一筆穩賺不賠的買賣。但是對王朱來說,既然大瀆肯定會出現,她出不出手,願不願意,就只看她的心情了。這種選擇,與先前鎮妖樓青同的只想躺著享福,表面上有點類似,只不過還是有些差異,青同是因為有自己的私心,不願意一個劍修在被她視為自家地盤的桐葉洲插手過多,王朱則純粹是……懶。

    憑藉一條嶄新大瀆,勾連桐葉洲陸地和東海水域,整座桐葉洲的各路水神,就要在原先基礎之上,更低這尊東海水君一頭。

    以前是雙方身份懸殊,不得不禮敬王朱,可到底有著海陸之別,之後是水運命脈,或多或少,都會被王朱拿捏在手中,簡而言之,只等大瀆一起,王朱完全可以憑藉這條橫貫大陸的滔滔水勢,將整個桐葉洲中部地界劃撥到東海轄境領域。

    所以崔東山在大致介紹過各路盟友後,也就獅子大開口了,“東海水府必須先給一筆錢,不得低於包袱齋的四千顆穀雨錢,願意多給,當然更好,多多益善。此外我還要借用黃幔和溪蠻,他們分別幫忙遷徙江河、搬移山脈,在不耽誤水神押鏢的前提下,雙方一有空閒,就需要立即趕來桐葉洲陸地‘點卯’,至於具體功勞的大小,我們會在那座臨時設置的祖師堂內,清楚算賬,記錄在冊,事先說好,黃幔和溪蠻,會專門負責一段大瀆河床的開鑿疏浚,具體長度,可以回頭慢慢細聊,我們今天先定大方向。”

    黃幔和溪蠻對視一眼,相視無言,唯有苦笑。剛才還聊著要不要聯手揍一頓這白衣少年,報應這麼快就來了?

    王朱說道:“四千顆?沒問題,我可以再加一萬顆穀雨錢。”

    崔東山剛夾起一筷子齋菜,聞言立即手腕顫抖,差點掉回盤子,連忙深呼吸一口氣,抬起一手,輕輕托住那隻被他取名為“揍笨處”的雪白袖子,小雞啄米道:“好,就這麼說定,一萬四千顆穀雨錢!”

    崔宗主倍感心酸,人比人氣死人,真不知道王朱在大海之中,這些年撈取了多少座舊龍宮、仙府遺址和海中特產的天材地寶!

    王朱略帶譏諷道:“既然崔宗主山上朋友這麼多,不乾脆多喊些人出錢補缺?”

    崔東山哈哈笑道:“有稚圭姑娘的一萬四千顆穀雨錢來一錘定音,足夠了,借錢畢竟欠人情,就不是多多益善的事了。”

    生意場上,同樣一筆神仙錢,打個比方,包袱齋和張直,隨隨便便拿出來四千顆穀雨錢,與清境山青虎宮陸老神仙,砸鍋賣鐵湊出四千顆穀雨錢,看上去都是一樣的數額,但是對於那筆生意而言,卻是完全不同的概念,因為陸雍給了錢,就只是給錢,張直卻不然,既然是奔著賺錢去的,就會給出更多錢財之外人脈等無形資源,張直的包袱齋尚且如此,皚皚洲劉氏就更不用說了。

    崔東山繼續說道:“欲想開鑿出一條水運穩固的通海大瀆,肯定是長久事,不是幾年就能大功告成的,勞煩水府抽調出一批庶務精幹的佐官胥吏,最少三十人,再派遣出諸多水仙、蝦兵蟹將,數量最少在三萬,以後等到水神押鏢告一段落,他們都要通過

    入海口那條水路,隨水往內陸推進,總之能做什麼就做什麼。”

    亦是先生的暗中授意,與王朱做生意,你只管把價格往高了開,開低了,她可能反而覺得沒什麼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