烽火戲諸侯 作品

第一千零四十三章 頭頂三尺有誰

    陳平安自認對皇帝宋和的性情還算了解,所以就算對方親臨村塾,也談不上如何意外,反而有種情理之中的感覺,當然陳平安也沒有那種三請三辭的想法,只是如何都沒有想到,宋和一行人竟然就這麼住下了,看架勢,既然你陳平安在飯桌上,說了要考慮那件事,那咱們就等著你的確切答覆,等你考慮好了再說。這不是耍無賴嘛。

    一開始陳平安並不清楚這件事,先前吃過飯,就只是送到了門口而已,只當宋和他們會去縣城、或是嚴州府城那邊落腳。

    大致安頓好住處,當然都是餘勉和餘瑜在忙活,刺史裴通和將軍褚良已經返回各自官署,侍郎趙繇也已離開,宋和就獨自在村裡散步,這邊的老宅,家底薄的,都是黃泥屋子,家境殷實些的則是白牆黑瓦,有那四水歸堂的天井,村裡都鋪著長條青石板,年復一年,被來來往往的鞋子、車輪和牛蹄,摩挲得極為鋥亮,月色一照,更為亮堂。

    一村多是一姓,老人孩子,都是按照輩分排下來的,名字裡邊的居中某個字,就是輩分。

    宋和出門後,還沒幾步路,光是被土狗吠了就不止一次,說實話,宋和心裡邊還真有幾分犯怵,就怕真被狗咬了,總不能跟狗打一通架,一瘸一拐回去見人吧,可就糗大了。

    走著走著,確有幾分膽戰心驚的宋和,一邊自我解嘲,一邊四處張望,然後宋和就看到村頭那邊,正陪著幾個老頭一起抽旱菸的陳平安,青衫長褂的教書先生,意態閒適,翹著二郎腿,露出一隻千層底布鞋,微微歪著頭,斜著肩,聽著一旁老人們的閒天,時不時笑著點點頭,看樣子,陳平安雖然是個外來戶,但是跟當地人很聊得來。

    更遠些,是些婦人女子,聊著些雞毛蒜皮的家長裡短,宋和只是遙遙掃了幾眼,就發現其中有幾位少女,對那位氣態儒雅的教書先生,瞧著頗為在意。

    看見了宋和的身影,陳平安直接嗆了一口旱菸,好歹是個當皇帝的,做事情這麼不厚的嘛,當是大年三十夜往人家樑上挑走豬肉條-子的登門討債呢?

    宋和瞧見這一幕,忍住笑,默然坐在陳平安身邊,所謂長凳,其實就是一塊長木板,擱放在兩摞青磚上邊,可憐皇帝陛下,半片屁股懸空著呢。

    陳平安只得挪了挪位置,給宋和騰出些地盤。

    宋和聽不懂這邊的土話,陳平安就幫著解釋一番,原來他們在聊一件大事,昨天村裡有個老人走了,算是壽終正寢,但是隻因為老人並不與村子同姓,按照這邊的鄉俗規矩,是不可以進村祠堂設靈堂的,那個老人的晚輩們就不樂意了,揚言如果祠堂再不開門,今夜就破門而入,誰敢攔著,他們打也要打進去。

    宋和問道:“如果是陳先生,該怎麼解決?”

    陳平安搖頭笑道:“一方是孝心,一邊是習俗。這種事情還能怎麼解決,就沒辦法解決。”

    有個光腳少年從祈雨很靈的烏泥潭那邊,釣著了一條兩條長鬚、頭顱碩大的怪魚,通體金黃色,得有成人的一條胳膊那麼長,蜷縮在少年腰間的魚簍裡邊。

    路過村頭,陳平安看了眼魚簍,喊出那少年的名字,招招手。

    少年快步走向陳平安,喊了聲陳先生。

    陳平安笑著點頭致意,再拿手中的竹杆旱菸撥了撥魚簍,少年看了眼陳平安身邊的宋和,誤以為自家先生,今夜要款待客人,開個小灶,一起吃個宵夜什麼的。少年就毫不猶豫將腰間魚簍摘下,遞給陳先生。

    陳平安擺擺手,用宋和聽不懂的土話說了一通,少年聽得一愣一愣的,看了眼陳平安,使勁點點頭,重新別好魚簍,飛奔離去。

    宋和小聲問道:“陳先生,這又是怎麼回事?”

    陳平安沒有立即給出答案,只是提起煙桿,指了指遠處一個山頭方向,給宋和大致說了那烏泥潭的祈雨靈驗,那座山頂水塘裡邊的鯽魚、泥鰍等水族,確實都背脊帶有一條淡淡的金線,陳平安再拿煙桿指了指身後的山,說那地兒,最高,當地百姓稱之為嘯天龍,都是世代相傳下來的說法。

    宋和卻是一個較真的人,要說志怪傳說,作為大驪王朝的一國之君,沒少聽說,更沒少見,問道:“真是那類早年陸地龍宮貶謫左遷的蛟龍在烏泥潭歇腳,需要自囚一地,行雲布雨多少年,好將功補過?”

    陳平安笑道:“都是這邊一代代流傳下來的說法,真真假假,事實如何,很難說了。如果早知道你會這麼問,我先前就跟陸沉刨根問底了,讓他幫著推演推演。”

    宋和穩了穩心緒,輕聲問道:“陸掌教來過這邊了?”

    陳平安點點頭,“剛來過,差不多可以說是陸掌教前腳走,你們後腳就來了。”

    宋和霎時間心中明悟,先前隊伍當中織造局佐官朱鹿的失蹤,多半與這位白玉京陸掌教脫不開干係。

    宋和好奇問道:“陳先生是勸說少年放了那條魚?是山上修道的某些講究?”

    陳平安笑著解釋道:“這其實跟山上沒太大關係,是我家鄉那邊的一個老說法,裡邊確實有點忌諱。靠山吃山,靠水吃水,由不得不信這個,何況不信這個,還能信什麼。很多事情,是出門之後,才發現竟然都是差不多的道理,比如家鄉跟這邊,都是有誰上山沿著溪澗抓那石蛙,逮著第一隻,都會折斷一條腿再放生,是不可以帶回家的。”

    宋和說道:“算是一種禮敬山神的方式?”

    陳平安點點頭,“對嘍。如果之後再在山上碰到三條腿的石蛙,不管是上山抓了半個時辰,還是一個時辰,就都要打道回府了。再就是今天,類似那少年,若是釣著了一眼望去便覺得古怪奇異、甚至有點被嚇著的大魚,要看那條怪魚的面相了,若是苦相,就可以殺了吃掉,不打緊。若是瞧著是那笑臉的面相,最好放掉。”

    宋和沉默片刻,沒來由感嘆一句,“歸根結底,無論靠山靠水,還是靠天吃飯。”

    陳平安默然不語,吞雲吐霧。

    家鄉方言,與本地土話,也有個玄之又玄沒道理可講的相通處,每每聊起時節氣候,或酷暑或酷寒,村民都會習慣鄉言一句,用三個字或開頭或收尾,這天公。

    語氣也談不上埋怨,至多無可奈何,抬頭看一眼天,嘆口氣而已。

    面朝田地背朝天的莊稼漢,遇上好時節好年景,自然便是天公作美。

    宋和顯然這邊的濃重煙霧,只是一直忍著。

    陳平安收起煙桿,跟那幾個老人道一聲別,就帶著宋和往村外散步去。

    宋和問道:“陳先生方才跟一個青壯漢子聊了什麼?”

    陳平安說道:“那個人,人很好,是一個村塾蒙童的父親,家裡比較貧苦,是個泥瓦匠,上有老下有小的,能掙錢的活計都願意做,背樹燒炭養蠶採茶,什麼都做,酒量不行還特別喜歡喝酒,而且酒品差了點,我方才就在勸他在酒桌上稍微克制一點,喝酒別那麼衝,一上酒桌就先乾一杯幾杯的,攔都攔不住,喝高了就發酒瘋,什麼話都敢說。”

    “我就開了一句玩笑話,說你不是人喝酒,是酒喝人。好在他聽了也不生氣。”

    “再勸他在酒桌上,別總說別人的不是和不行。一個村子鄉里鄉親的,抬頭不見低頭見的,可能連被窩裡邊的悄悄話,都會被人聽牆根聽了去,何況是這種酒桌話,犯不著幾句醉話,就惡了別人,白白被人記仇,時日久了,同輩的一代人不去說,還要讓下一代跟著受累。”

    聽到這裡,宋和覺得十分有趣,笑問道:“他覺得有無道理?”

    陳平安說道:“當下約莫是聽進去了,就是不知道下次上了酒桌,記不記得住。”

    不說別的,只說喝酒,連同陳平安自己在內,真得多學學景清,在酒桌上,覺得誰都了不起,都是世間第一條的英雄好漢。

    關鍵還是真誠。

    因為陳靈均的酒話,就是他的心裡話。

    宋和自顧自說了一通道理:“諺所謂‘室於怒,市於色。’徵知則緣耳而知聲可也,緣目而知形可也,然而徵知必將待天官之當簿其類然後可也。名無固宜約之以命,約定俗成謂之宜,異於約則謂之不宜。”

    陳平安笑著點頭。

    宋和這是變著法子說自己先生的好話呢。

    宋和露出幾分緬懷神色,目視前方,輕聲說道:“當年先生曾與我言,有位很有才情的律宗僧人,他在出家之前,有兩句話說得極好,說那世間德勝者其心平和,見人長處短處皆可取,故口中所許可者多。德薄者其心刻傲,見人好事壞事皆可憎,故目中所鄙棄者眾。先生最後說,前者可以將腳下道路越走越寬,後者只會越走越窄。”

    “大概一個人有了如此境界,才可以眼見著滿大街都是聖人,全天下無一不是個好人。”

    陳平安拿著煙桿的手繞到身後,輕輕敲打後背,點點頭,笑道:“還是陛下的道理,更有學問,更斯文些。”

    宋和說道:“這些都是先生教誨。”

    陳平安說道:“你既然聽進去了,就是你的道理了。”

    宋和約莫是覺得今夜散步的氣氛和時機都不錯,便開始坦誠相見,說出自己的內心想法,“文人雅士都喜歡說江山風月無常主,唯有閒者是主人。說實話,我這趟南下,本意是在洪州豫章郡採伐院那邊止步,之所以改道來這邊,屬於一時衝動。我就怕陳先生對我們大驪王朝太過失望,說出來不怕笑話,我甚至不敢提醒鄆州裴通和處州吳鳶,這些個好似就在陳先生眼皮子底下當官的封疆大吏,就怕節外生枝,畫蛇添足,被看穿後,擔心只會惹來更大的笑話。我在來時路上,曾見橋邊河畔有梅樹,停車在那邊,我發了會兒呆,既怕陳先生如今的心態,君言不得意,帝力奈我何?只是再一想,若真是古澗一枝梅,路遠深山自風流,等明月來尋我……倒也好了。哪怕會在陳先生這邊吃個閉門羹,我也算問心無愧了。”筆趣庫

    陳平安非但沒有表示半點認可,反而得寸進尺,半真半假打趣一句,“哦?這就問心無愧了?”

    宋和一時啞然。

    怎麼覺得自己,還不如一個酒品不太好的鄉野村民,來得讓陳先生有耐心,說話注意分寸?

    陳平安笑道:“一寸光陰一寸金,這麼好的道理,是說給誰聽的?恐怕讀書人能夠聽得進去,就已經很好了吧。”

    宋和有一種錯覺,彷彿回到了少年歲月,聽那個擔任國師的授業恩師,帶著自己走在京城的市井坊間,遇到了什麼人事,就說什麼樣的道理。

    就在這邊的酒桌上,陳平安曾經聽了句話。

    “人生世,沒名堂。”

    那個老人在說這句話的時候,既沒有喝多酒,也不是發牢騷,只是語氣淡然,神色平靜。

    宋和歉意道:“我這個人耳根子軟,陳先生千萬別介意。”

    宋和現在還是擔心妻子自作主張,因為那串靈犀珠的事情,讓陳平安心生不快。

    再就是,他們這次留在這邊,也是皇后宋勉的意見。只是這種事,宋和在陳平安這邊就不提了。

    陳平安轉頭看了眼宋和。

    不是客套話,是心裡話。

    是了。想來劍氣長城那邊的所有諜報,都是師兄崔瀺親手手打理,不假他人。

    但凡這位皇帝陛下稍微知道一點劍氣長城那邊的消息,今夜就不會說這種話。

    呵,當年整座劍氣長城,別管避暑行宮的隱官,與酒鋪二掌櫃的口碑如何,只說他與寧姚,一個顧家,一個善解人意,哪個不伸大拇指,妻管嚴?沒有的事!

    記得有次跟宋前輩一起吃著火鍋,辣椒就酒,喝得少年滿臉漲紅,

    說一個男人,有權有勢有錢之後,被各色女子或喜歡或仰慕,那是難免的事,依舊能夠把持得住,這才算真正的本事。

    久而久之,讓她們明白一個道理,我是你們永遠得不到的男人,這就叫好男人。

    想我年輕那會兒,闖蕩江湖,身邊的鶯鶯燕燕何曾少了,就是靠著一身正氣退散脂粉氣。

    “娶妻娶賢。”

    陳平安笑道:“陛下好福氣。”

    如果不是某個細節,讓陳平安臨時改變了主意。我管你什麼皇帝陛下、刺史將軍,喝過茶,就可以送客了。

    絕對不會把宋和一行人留下來吃那頓飯。

    再若非是皇后餘勉遞出手釧,讓太后南簪自己來學塾這邊試試看?看看陳平安會不會讓小陌撤掉劍術禁制?

    要知道陳平安當初在皇宮,還有意留下了一根青竹筷子,讓那婦人當簪子用來著。

    陳平安微笑道:“一個男人,有了家庭,過日子,千萬別讓自己媳婦一直為難。”

    “所有的婆媳矛盾,如果哪天鬧到了不可調和的地步,說到底,肯定還是那個男人,不靠譜,沒主見,只會搗漿糊,才會落個兩邊不討好。”

    宋和覺得這番話,很有道理,就是聽著確有幾分心虛。

    陳平安問道:“趙侍郎還在村裡?”

    宋和搖頭道:“他已經離開鄆州地界了,要處理一件緊急事務,可能要帶上半數地支修士,分頭趕路,相約在陪都洛京那邊。”

    陳平安猶豫了一下,問道:“什麼公務,需要一位刑部侍郎帶著地支修士一起出動?”

    宋和倒是沒有任何隱瞞,“住持大驪劍舟和山嶽渡船事務的一位關鍵人物,這位老人都並未在工部掛職,難得偷閒,就帶著幾個弟子學生去南方散心了,在大瀆以南的某個舊藩屬國,遇到了一場糾紛,牽扯到了當地朝廷和兩座山上仙府。”

    陳平安問道:“因為不是特別佔理?有多管閒事的嫌疑?”

    宋和點頭道:“若非如此,在寶瓶洲,在老龍城以北,還真沒誰敢與大驪王朝挑起事端。何況這位老先生脾氣犟,遇到了麻煩,根本不願與京城刑部或是陪都洛京打招呼,就在那邊跟人僵持不下了。”

    陳平安又問道:“這麼重要的人物,刑部那邊就沒有頒發一塊太平無事牌?”

    宋和解釋道:“我好說歹說,老人依舊只肯收取一塊末等無事牌。因為老人擔心身邊人會被牽連,只得拗著性子,亮出了那塊無事牌。”

    陳平安扯了扯嘴角,“對方是不是一見著這塊末等無事牌,反而更來勁了?大概是想著藉此機會,敲山震虎?”

    宋和點點頭,“一切正如陳先生所料。”

    陳平安眯起眼。

    說得難聽點,如今的大驪王朝,少了繡虎崔瀺,就等於少了主心骨。

    這其實是一個山上山下公認的事實,大驪王朝對此都是默認的。

    只說先前南邊那幾個大驪舊藩屬,復國之後,為何會主動放出消息,要搗毀那些轄境內仙府的山頂石碑?

    其實就是一種對大驪宋氏的試探。

    只要崔瀺還在,整個寶瓶洲,不管北邊還是南邊,就像皇帝宋和所說,一洲最南端的老龍城以北,誰敢說什麼?

    見一旁的陳先生沉吟不語,宋和笑道:“陳先生只管放心,這種事情,趙繇去了,就肯定能夠處理好的。”

    陳平安開口道:“當下在我落魄山做客的練氣士當中,有玉璞境劍修白登,剛剛從附近那座龍宮遺址走出,可算是半個大驪本土修士了,另外還有一頭鬼物,道號銀鹿,曾是蠻荒仙簪城的副城主,這廝境界不在了,心眼還在,可以與天生脾氣急躁的白登打配合。此外流霞洲青宮山荊蒿,這次身邊還跟著一個玉璞境的高徒,叫高耕,我可以請他們三個同去,再讓銀鹿與那位老先生,認個家族長輩好了,都不用趙繇他們露面,就可以擺平這樁可大可小的糾紛,對方願意鬧,就讓銀鹿跟著鬧大好了。到時候再讓高耕道友擺明身份,就說自己來自流霞洲青宮山,還是老先生的家族客卿。”

    一種是公事公辦,像頂著個侍郎頭銜的趙繇這樣的。

    還有一種辦法,就是私了,讓在山上也是每天遊手好閒的銀鹿,認祖歸宗。

    宋和聽得目瞪口呆。

    這都行?

    陳平安好像不再對此上心,已經岔開話題,指向前方的一處山嶺,笑道:“巧不巧,那處名為送駕嶺。”

    宋和緩了緩心緒,順著陳平安所指的方向,看著那處遠山,笑道:“當年每次跟先生談心,與先生請教學問,往往起先都是一頭霧水,先生解釋過後,便會豁然開朗,先生冷不丁再拋出一個問題,一頭霧水之上再添一頭霧水。”

    陳平安玩笑道:“你拿我跟崔師兄比,等於同時罵我們兩個。”

    宋和試探性問道:“陳先生,那我們就算約好了?”

    陳平安點點頭,“不過得先等我出門遊歷一趟,可能要去不少地方,從未踏足的幾個洲,都需要走走看看,回來後,我再去大驪京城。這次遊歷,耗時長則四五年,短則兩三年。”

    宋和神采奕奕,一個沒忍住,抓住陳平安的胳膊,“就此說定。”

    陳平安拍了拍皇帝陛下的胳膊,笑道:“陛下不用這麼,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我家落魄山又不長腳。”

    宋和回頭看了眼學塾方向,欲言又止。

    陳平安笑著解釋道:“十年樹木百年樹人,教書育人必須長久見功,等到出門遠遊之時,我自會留下一個符籙分身在村塾這邊,開館授業一事,絕對不會半途而廢。”

    宋和停下腳步,正衣襟,側身而立,與陳平安作揖致謝。

    陳平安只得與之相對而站,拱手還禮。

    今夜又是一頓好喝。

    眾人結結實實喝過了酒,酒足飯飽,各回各家,陳靈均與好兄弟陳濁流一起出門散步,大夥兒約好了明天喝早酒的時辰,不見不散,不醉不歸。

    那幾個給陳仙君陪酒的,還能如何,都說好。

    陳靈均很久沒有這麼甩開膀子痛快喝酒吹牛皮了。

    落魄山就像多出了一座臨時的小山頭,陳靈均是東道主,負責待客,除了摯友陳濁流,還有幾個剛認識的新朋友

    。

    老神仙荊蒿,劍修白登,鬼物銀鹿,還有荊蒿的嫡傳弟子,玉璞境,名叫高耕,相對比較晚上山了,是個悶葫蘆,酒桌內外都不愛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