烽火戲諸侯 作品

第一千零四十五章 那麼些師徒們

    一大兩小,剛剛成為師徒的三人,走在中土神洲的一處仙家渡口,渡口地處偏遠,加上附近有座名動一洲的大渡口,自然爭不過生意,所以此處就顯得有幾分冷清。

    再往北去,就是相鄰的大端王朝了。

    一個虎頭虎腦的男孩子,啃著新鮮出爐的一張大餅,含糊不清問道:“師父,據說這種仙家渡口,只有渡船是真的。”

    白衣青年微笑道:“沒那麼誇張,就是價格貴了點,假貨贗品有是有,不多。地價貴,物價就跟著不便宜了。”

    另外一個與師兄年齡相仿的小女孩嗤笑道:“呆阿咸,你現在啃了張假餅?”

    男孩點點頭,“有道理,翩翩你說得很有道理,看來除了山上渡船,大餅也是真的。”筆趣庫

    男孩繼續問道:“師父,這座渡口的名字很怪啊,為什麼叫掌紋渡口呢?”

    白衣青年笑著解釋道:“據說是有位上古真人,與人切磋道法,一招落空,以掌按地,掌心紋路就形成了現在的山谷和河床。”

    男孩咂舌不已,“原來真有神仙啊。是了是了,都有鬼了,就肯定有捉鬼的神仙嘛。師父,路上走的,都是傳說中的山上神仙嗎?好像看著不像啊。”

    女孩繼續拆臺,“阿咸,你才去過幾座渡口,說什麼怪不怪的,上過幾年學塾而已,說說看?寫字都寫不端正,裝什麼見多識廣的學問人。”

    小名阿咸的男孩子有點生氣,“翩翩,你再這麼處處針對我,我可就要跟你爭搶開山大弟子的名頭了啊。”

    白衣青年一手按住一顆腦袋,笑道:“同門之間別慪氣,都好好說話。”

    暱稱翩翩的小女孩朝那阿咸做了個鬼臉。

    阿咸假裝看不見,“師父,怎麼路上行人,看你的眼光都不太對頭啊,難道你是山上的大名人嗎?可你明明是個純粹武夫啊。”

    女孩呵呵一笑,“才發現啊。”

    他們的師父說道:“大名人,肯定算不上,勉強可以說小有名氣吧。”

    小女孩嘆了口氣,然後她很快就精神抖擻起來,噼裡啪啦說了一大通,“師父都這麼說了,那就很小很小的那種小有名氣了。唉,攤上你這麼個師父,算了,既然是我自己找的師父,師父的本事再不高,也怨不著師父什麼。不打緊,以後等我拳法大成了,師父就可以沾我的光了,走哪哪都是一驚一嘆的嘀嘀咕咕,哇,沒看錯吧,那個就是白雨的師父唉,了不起,這個曹慈別的本事沒有,收徒的本事,羨慕羨慕,真是了不得!”

    被弟子直呼其名也不生氣,真名“曹慈”的白衣青年眯眼而笑,本就英俊非凡的男子,愈發顯得眉眼溫柔了,“好的好的,師父一想到這個場景,現在就很期待了。”

    男孩子難得說一句師父的不是,“師父,我們家隔壁的武館老師傅,他給弟子們傳授武學的時候,本事高脾氣大,可兇了,所以誰都怕他,你得多學學。”

    孩子就不想想,師父就倆徒弟,真兇起來誰可憐?

    曹慈點頭笑道:“沒問題啊,兇人還不簡單,習武是苦事,以後你們誰敢偷懶,我肯定也會板起臉教訓你們的。”

    分別小名阿咸和翩翩的兩個孩子,正是曹慈新收的兩位親傳弟子。

    前不久遇到他們,是一場偶然相逢。兩個才七歲的同齡孩子,打小就是鄰居,出身一個小國的縣城市井,只因為他們家附近有一座武館,從小就喜歡架梯子趴在牆頭那邊偷看練拳,才“看了”幾年最粗淺的武把式,根本沒人教他們真正的口訣和樁架,就是這麼倆孩子,就敢結伴去一座數十里外的山中荒廢淫祠,看看世上到底有無神鬼了,當時曹慈恰好御風路過,察覺到地上的異樣動靜,低頭一瞥,曹慈就立即落下身影。

    小男孩手持一把短小木劍,女孩則拿了把竹製匕首,他們雖然被佔據淫祠的一鬼一妖,給嚇得臉色慘白,但是真遇到兇險事情了,他們的出手,半點不含糊。身形輕靈,腳步矯健,兩個孩子,隱約間竟然已經有了拳意在身的跡象。

    其實那一鬼一妖,境界本就不高,都是下五境修為,起先就只是想著嚇唬嚇唬兩個孩子,也沒想著真把他們如何了,倆小屁孩,加起來還不到一百斤肉,還不夠它們塞牙縫的,如今處處都風聲緊,官府管得嚴,犯不著為了開個葷打個牙祭,就賠上性命,豈不是陰溝裡翻船。

    不曾它們抱著逗著玩的心態,只是打著打著,就真打出了幾分火氣,實在是那倆小兔崽子太過古怪,要說木劍劈砍,匕首刺撩,都沒什麼,根本不痛不癢,可等到它們折斷木劍和捏碎匕首,等到手中沒了“兵器”的孩子,赤手空拳迎敵,小女孩的第一拳,就打得那頭妖物皮開肉綻,它怒不可遏,忍不住殺心一起,就是一拳狠狠砸向那個黃毛丫頭,不料她一個後仰跳躍,翻滾數圈,瞬間便靈巧躲過那一拳,不但如此,好像算準了落點,小女孩懸空的嬌小身軀,剛好踩踏在牆壁上,雙膝微曲再驟然發力,整個人快若一枝箭矢,又是一拳砸在那頭妖物的額頭上,她再一腳踩踏在後者胸口,借勢再退。

    與那鬼物糾纏的小男孩,始終眼神堅毅,呼吸甚至要比平時更加沉穩且綿長,無形中陷入一種玄之又玄的空明境地。

    只說那頭妖物捱了一拳一腳,後退數步,差點當場氣炸了,先前暴怒一拳砸向那小姑娘,它有意無意放緩速度和減輕力道,免得一個不小心,就打得對方腦袋開花,更多還是想著一拳突然停在小姑娘的腦袋附近,好教她知道輕重利害,結果就是這麼個回報……它揉了揉胸膛,大口深呼吸,最後甕聲甕氣,與那也沒討著半點便宜的道侶鬼物,說了句喪氣話,走了,點子扎手,說不得是那種暗中有高人護道的譜牒練氣士。

    那頭鬼物卻是氣不過,以心聲言語一句,放你個屁,就這麼走了?不把這倆小王八蛋結結實實打一頓,老孃得好幾年氣不順!

    就在此時,廢棄多年的祠廟門口,走入一個白衣青年。

    好像一停下出拳,那倆孩子就又露出符合年齡的驚慌恐懼了,他們相互牽手,背靠著牆壁,兩張稚嫩的臉龐,滿是汗水。

    曹慈說道:“既然能夠壓得住本性,處處剋制兇性,就不算修道走在岔路上,以後好好修行,不會白費的。”

    那女鬼陰惻惻罵道:“臭小子,你算哪根蔥?!也敢在此大放厥詞,教我們修行……”

    妖物立即挪步走到她身前,扯了扯她的袖子,再小聲提醒道:“我就說吧,定是那倆孩子的護道人。”

    結果白衣青年笑著自報名號一句,“我姓曹名慈,不是什麼山上的練氣士,只是純粹武夫,來自北邊的大端王朝。”

    女鬼呸了一聲,以心聲說道:“你要真是曹慈,我們還能活著?!”

    曹慈笑了笑,只是腳尖一擰,便有天地異象,彷彿整座祠廟的光陰流水都出現了扭轉,就此改道一般。

    妖物怯生生道:“就當你是曹慈好了,我給你磕幾個頭,今夜能不能放過我們夫婦二人?”

    曹慈說道:“放過你們的,不是我,是你們自己。還是那句話,以後好好修行,修道之士,願意禮敬天地,自然心誠則靈。”

    那女鬼怯生生赧顏,道:“我們算哪門子的修道之士,你肯定不是曹慈,對了,你肯定是在虛張聲勢,其實打我們不過,想要嚇退我們……”

    妖物都快被嚇破膽了,轉過頭,哭喪著臉道:“娘子,就莫要逞強了,啥事都聽你的,只是這件事,聽夫君一句勸,走吧!”

    曹慈笑道:“再不走,我可就真要留下你們聊幾句的。”

    女鬼化作一股濃煙穿過窗戶,身材壯碩的妖物顧不得什麼了,轉身縱身而躍,直接撞破窗戶,女鬼嬌叱罵一句敗家貨。

    曹慈單膝跪地,笑問道:“我叫曹慈,你們叫什麼名字?”

    小女孩的嗓音還帶著哭腔,仍是滿臉倔強,高高揚起腦袋,“行走江湖,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我叫白雨,就是很大的雨,那種黃豆大小的暴雨,整個天地間白花花一片。”

    男孩跟著顫聲說道:“我叫嵇節。不是四季的季是,禾字旁,加尤山,節儉的儉。”

    曹慈輕聲說道:“別害怕,我是大活人,跟你們一樣,而且也習武,就是練拳要比你們多出好些年月,所以才能嚇退他們。”

    見他們不說話了,曹慈起身笑道:“趕緊回家,你們倆記得以後別這麼冒失了,山水間多有神異存在,各有性情脾氣。”

    曹慈率先轉身離開祠廟。

    兩個孩子竊竊私語,商量過後,還是打算跟著那個確實不像惡人的白衣男子。

    曹慈走到山腳就停步,笑道:“我就護送你們到這裡了。”

    小男孩攥著斷成兩截的木劍,而小女孩默默流淚,正在心疼那把破碎殆盡的竹製匕首呢。

    嵇節壯起膽子說道:“你也會武術拳法?”

    曹慈點點頭,“會。”

    嵇節一下子就神采奕奕,“你的拳法很高?”

    曹慈啞然失笑。

    他還真不知道如何回答這個問題。

    白雨擦了擦臉,沒好氣道:“呆阿咸,他能夠嚇退山神廟裡邊的邪祟,肯定拳腳厲害啊。”

    曹慈笑道:“不管是上山入水,還是訪仙問道,記得要注意一些忌諱,不可隨便有‘邪祟’這類說法。”

    小姑娘愣了愣,點點頭,“不管有理沒理,都聽你的。”

    嵇節滿臉憧憬神色,問道:“那你認識江湖高手嗎?就是書上說的那種大俠!綽號都很長的那種,人送外號啥啥啥的,威風。你有外號嗎?”

    好像又是一個比較無奈的問題,曹慈想了想,“還算認識一些高手。不過我沒有什麼外號。”

    白雨說道:“你要是打得過我們隔壁武館的劉老師傅,我就認你當師父!咋樣?”

    嵇節附和道:“最好只是跟劉老師傅練手,可別是那種踢館啊,有江湖講究的,好像踢館就等於上擂臺,只差沒簽生死狀了,聽著就太嚇人了。”

    曹慈笑道:“我還要繼續趕路。趕緊回家,你們爹孃會擔心的,估計挨一頓板子是少不了。”

    只是到最後,曹慈還是認了他們做徒弟。

    那晚先是去了一趟縣城,親眼見著倆孩子一個被雞毛撣子打得小手紅腫,偏不哭,一個更是躺在板凳上,屁股開花,嚎啕大哭。

    曹慈當然跟兩家長輩說了自己要收徒的想法,說他們很有習武天賦,再去了最近的一處仙府,再讓那位觀海境老仙師,幫著連夜走了一趟縣衙,請動縣令老爺親自出馬,幫著說服那兩戶人家,放心把兩個孩子交給自己……反正過程就比較曲折了。至於曹慈說不說自己的名字,來自大端王朝什麼的,在這與世無爭、長久消息閉塞的僻遠縣城,光說這些,都是沒什麼用處的。

    此刻師徒三人走在渡口,越來越多的渡船乘客,當地鋪子的掌櫃,來這邊踏春賞景的遊客,不知是誰率先開口喊出“曹慈”的名字,一發不可收拾,“好像是曹慈!”“真是曹慈,千真萬確!”“曹慈來這裡做什麼?不會只是相貌像那曹慈吧?”“放肆,喊什麼名字,我們必須敬稱一聲曹武神才對!”

    整座渡口緊接著此起彼伏的大嗓門言語,就是誰都不敢湊近,只敢遙遙的自報名號,叫什麼,來自何處,師承如何……

    嵇節從沒見過這種稀奇古怪的陣仗,就有點緊張,扯了扯師父的袖子,小聲問道:“師父,他們說的曹慈是誰啊?”

    曹慈笑道:“不出意外的話,就是說你們的師父吧。”

    白雨一跺腳,“師父,原來你名氣這麼大啊?以後我咋辦,出門在外,不得都被說成是曹慈的徒弟啦?!”

    曹慈笑容溫柔,點點頭,打趣道:“攤上這麼個師父,是有些難辦唉。”

    落魄山。

    青衫陳平安最近時日,都在精心編撰一部硯譜。

    書頁紙張都是老廚子搗鼓來的,既然是一部有些年月的“古書”,自然必須泛黃,古色古香才行。

    沒法子,自從郭竹酒到了落魄山之後,陳平安就敏銳發現這個小弟子,跟他生悶氣呢,她還得努力假裝自己沒有置氣,師父依舊是天底下最好的師父。

    陳平安又不好直接問她緣由,思來想去,都沒有個能夠說服自己的答案,陳平安只好偷偷找到朱斂,看看問題到底出在哪裡,果然還得是老廚子出馬,只是問了些問題,再加上裴錢小時候沒少說郭竹酒的事蹟,朱斂很快就猜出了那個答案,不過先賣了個關子,說公子你還記不記得郭竹酒腰間懸掛的那方抄手硯?陳平安被這麼一點撥,瞬間就恍然大悟了,確實,得怪自己,當年在劍氣長城,陳平安跟郭竹酒說了個謊,說她那方抄手硯的綠端材質,在浩然天下那邊,是一種極名貴的硯材。

    要說全是假話,也不算,在浩然山下,端硯確實名貴,當然了,其中綠端在端石裡邊,價格是相對低了些。

    陳平安就問老廚子如何補救,朱斂笑言一句,這還不簡單,公子自己編寫一部硯譜就成了,取名百硯齋拓譜之類的,湊足一百方傳世的名硯,綠端材質的古硯不用太多,一百方硯臺裡邊,有個五六方就足夠了,主要是前十的絕世名硯,得有兩方傳承有序遞藏清晰的綠端硯臺,不能多了,也不能少了,多了沒人會信,少了就不夠分量了。

    陳平安大為佩服的同時,斜眼老廚子,造假,還是你最在行。

    朱斂笑著擺手道,足足一百方硯臺呢,還得親手雕琢、再摹拓出不同的形制、銘文,再加上編寫與之對應的精彩故事嘛,好大的工程量,還得是公子你親自出手才行。

    於是陳平安返回竹樓一樓,當晚就開始默默編寫這部硯譜了。

    可憐當慣了甩手掌櫃的山主,還得關起門來,偷偷摸摸的,不能被暖樹和小米粒瞧見。

    必須等到大功告成了,再讓她們瞧見,然後再通過耳報神小米粒,稟報給郭竹酒,才算天衣無縫。

    不曾想等到陳平安好不容易編成硯譜,暖樹打掃房間的時候明明都瞧見了,粉裙女童也沒能心領神會。

    至於時常跟著暖樹姐姐一起躺在簷下廊道玩耍、陪著好人山主一起曬太陽的小米粒,就更沒注意到這個細節了。

    陳平安只好在一天暖樹縫製布鞋、小米粒在廊道滿地打滾的時候,故意說一句拿本書瞧瞧,起身拿來那部硯譜。

    約莫是陳平安手裡拿本書,她們太習以為常了,而暖樹做手頭的事情又太專注,至於小米粒,蹦蹦跳跳,黑衣小姑娘自顧自眺望崖外白雲,只是滿懷期待著有沒有三顆腦袋再次飄過……

    陳平安都有點急眼了,所幸暖樹咬掉線頭的空隙,抬頭看見了那部硯譜名稱,終於開口問了一句,老爺,這本書是剛買的嗎?

    陳平安嗯了一聲,再咳嗽幾聲,用來提醒小米粒往這邊瞧,小米粒探過腦袋,瞪大眼睛片刻,驀然驚歎出聲,書名叫百硯譜嘞,跟好人山主的百劍仙印譜,名字很像!

    陳平安使勁點頭,微笑道是啊是啊。

    暖樹若有所思,她低頭忍住笑。

    然後陳平安將硯譜遞給小米粒,隨便翻翻看。

    小米粒晃了晃手掌,雙手接過硯譜,開始認真翻閱起來。

    果不其然,沒過幾天,郭竹酒就來到竹樓一樓這邊,大晚上的,她站在門口那邊,敲了門,也不進屋子,郭竹酒站在門外直不隆冬就是一句,師父,弟子愚鈍,犯了大錯,具體是啥錯就不說了哈,就罰我今天不是師父的弟子好了,要是師父氣不過,兩天都成!

    陳平安打開門,摸了摸郭竹酒的腦袋,笑道,犯了什麼錯就不問了,反正責罰一天就夠了。

    “暫時還不是師徒”的師徒二人,坐在崖畔石桌旁,隨便閒聊而已。

    一直掐著時辰的郭竹酒,驀然大聲喊道:“師父!”

    陳平安笑著點頭,“嗯。”

    ————

    天下山連嶺成洲,世間水同流入海。

    南婆娑洲的海濱,有雄山峻嶺綿延。

    一處山峰之巔,古松枝幹勁如龍脊,屈曲撐距,意色酣怒,鱗爪拿攫,松針怒張如細戟攢簇。

    有個姿容平平的女子,坐在松蔭中的石桌旁,桌上放著只木盒。

    她高高瘦瘦,雙眉細長,就讓她的氣質顯得有幾分清冷。

    一旁站著幾個道齡不大的劍修,他們目不轉睛,盯著木盒內的景象。

    正是龍象劍宗的首席供奉,陸芝。

    其餘站著的劍修,都躋身龍象劍宗十八劍子之列,因為各自遇到了不同境界的瓶頸,需要留在宗門內練劍閉關尋求破境。

    起先絕大多數的年輕劍修,都想要跟隨宗主一起上陣殺妖。

    齊廷濟對此,倒是並無意見。只是提醒他們一句,願意去蠻荒戰場就去好了,能不能活著離開戰場,各憑本事,不要奢望他會幫忙護道。

    結果陸芝只用幾句話,就像給滿腔熱血的劍修們當頭澆了一盆冷水。

    出於好心,意氣用事輕生死,可以理解。但是以你們目前的境界,頭上還頂著個齊廷濟親傳弟子的身份,根本不夠看,去了蠻荒戰場,最多兩三次,就會給妖族白白送人頭。你們戰死之後,龍象劍宗的年譜上邊,肯定不會記錄這些“豐功偉績”。

    此外劍宗剛剛收取了一撥暫不記名的外門弟子,人數有六十餘人之多,年紀最小的,才五歲,最大的,也不過十六歲。

    他們都是南婆娑洲各國朝廷主動送來的劍胚,無一例外,動身之前,家族長輩或是一國之君,都反覆囑咐這些孩子,到了龍象劍宗,一定要珍惜機會,好好修行,爭取將來成為劍宗的記名弟子,名錄譜牒,繼而躋身宗門祖師堂。

    若是有幸能夠成為齊宗主、或是陸首席的嫡傳,當然更好。還有不少家主、皇帝,不約而同地順帶提及一句,以後如果那位年輕隱官出門跨洲遠遊,拜訪龍象劍宗,你們遇到了,可以厚著臉皮邀請陳隱官來自家做客。成與不成,無所謂,必須開這個口就是了,反正你們年紀小,不用忌諱太多,談不上什麼冒昧不冒昧,反正萬一成了,那就是一樁山上美談。

    松蔭裡,桌上一隻袖珍劍盒,其實就是一座廣袤無垠的小天地,內裡氣象完全可以媲美一座傳說中的洞天道場。

    如果只是將劍盒打開,放在桌上,盒內八劍,細弱絲線,如小龍蜿蜒其中。

    小小劍盒,別有洞天,舊主人陸沉,用上了芥子納須彌的神通,使得盒內八把長劍,小巧袖珍若飛劍。

    它們並不靜止懸停在某地,而是悠哉悠哉,浮游其中。

    這八把長劍,分別被陸掌教命名為秋水,遊鳧,刻意,鑿竅,南冥,遊刃,蜩甲,山木。

    一個扎馬尾辮的少女劍修,身形躍出那座劍氣縱橫交錯的“洞天”。

    御劍途中,劍光凝為一線,大放光彩,虹光筆直破空,美如畫,如劍仙證道白虹飛昇的光景。

    被兩把長劍追著,臨近木盒“天幕處”,那兩把不依不饒追趕少女的長劍就驟然停止,各自劍光一閃,倏忽間“打道回府”。

    少女飄然落在石桌旁,擦去額頭汗水,她一陣後怕,“差點挨劈,這要是砍在身上,不得變成兩截啊。”

    一旁少年劍修趕忙說道:“師姐你別說這種不吉利的混話。”

    名為吳曼妍的馬尾辮少女,白了一眼少年,她坐在石凳上,以手扇風,好奇問道:“陸先生,這麼件寶貝,哪兒來的,是當年在劍氣長城那邊靠積攢戰功,從衣坊換取而來?”

    在龍象劍宗之內,大家都喜歡跟隨宗主,喊陸芝為陸先生。

    陸芝沒有藏掖,大大方方介紹木盒的來歷,道:“是上次去託月山途中,隱官大人跟白玉京陸掌教借的,隱官大人再送給我。”

    言下之意,這隻劍盒已經跟陸沉沒關係了,歸她陸芝。

    陸沉哪天想要取回這件重寶,反正得先過陳平安那一關。

    在劍氣長城一眾劍仙當中,陸芝是公認的殺力極高,可惜防禦相對太過薄弱。

    如今她得了這隻劍盒,等於一口氣多出八把可以結陣成

    就小天地的佩劍,陸芝無形中就補上了這個短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