烽火戲諸侯 作品

第一千一百三十一章 三三得幾

  ,你們想不到的,說句不吹牛的,我也會。總之,就是憑本事講良心,出門在外掙點辛苦錢。”

  少年翹起大拇指,指了指身後某人,“比如身後這位朋友,就是個深藏不露的藥家練氣士,絕對是一把好手!”

  馮雪濤笑道:“手藝還行。”

  成為地仙之前,馮雪濤的老本行,確是農家手段。

  趙鐵硯忍住笑,“具體價格怎麼算?”

  白衣少年說道:“可以坐下來慢慢談。”

  商祚以心聲提醒道:“趙師兄,小心對方是衝著你那支鐵鐧而來。說不定他們早就來這邊踩過點了,就等你出現。”

  畢竟如今丹井派最值錢的物件,就是這件鎮山之寶了。

  趙鐵硯說道:“理當如此,防人之心不可無。我更怕這夥人與丹井派有舊怨。”

  少年踮起腳,伸長脖子,望向屋內桌上,“不如喝點小酒兒,弄幾個下酒菜?退一萬步說,買賣不成仁義在,就當交個朋友。”

  商祚眼尖,問道:“這位仙師身上的法袍,可不便宜。”白衣少年雙手叉腰,“那必須的,打腫臉充胖子嘛。老話說人靠衣裝佛靠金裝,我輩學道之人,出門在外,難免遇到些狗眼看人低的,所以還是要講一講行頭和排

  場的。”那個商祚弟子兼任店鋪夥計的少年,剛學會心聲言語,與師父和掌律師伯說道:“這傢伙剛才在外邊賴著不走,蹲門口跟我聊了半天,是不是騙子不好說,反正脾

  氣蠻好的。”

  單純少年沒敢說那同齡人,一見面就誇讚自己根骨清奇,是百年一遇的修道仙材啊,為何淪落市井,不去山中求仙?

  這類話語,若是不管真偽,聽著總是舒服的。

  京城裡排得上號的富貴公卿,近期都領著一些個聰明伶俐的自家晚輩,走門串戶,有些已經認了好幾個師父。

  商祚倒也想收幾個不記名的便宜徒弟,奈何現如今丹井派的底細,根本經不起查詢,一查就露餡。

  否則像那些中五境的,只要登門,來者不拒,只需傳授一門粗淺的吐納術,或是教一篇東拼西湊而來的道訣,再給幾顆吃不死人的丹藥,就可以掙個盆滿缽盈。

  至於這個新收的弟子,哪怕資質再一般,也是個能修行仙家術法的,能夠被自己找到,商祚已經心滿意足,屬於意外之喜。

  趙鐵硯耐心再好,也有了下逐客令的念頭。

  崔東山笑道:“不著急趕人,其實我之所以登門求見,買賣之外,還有一段緣法可講。”

  趙鐵硯問道:“此話怎講?”

  崔東山說道:“先前我家先生,帶著一個頭戴貂帽的女子,在一處淫祠山神地界,見過你們。先生與我提及此事,說你們山規門風都好。”趙鐵硯稍微心定幾分,那貂帽少女抖摟過一份仙家手段,道行不低,相當不俗。若是她與那個從頭到尾都沒說話的青衫男子,真看上了自己那鐵鐧,在荒郊野嶺

  ,他們要明搶都不難,沒必要弄得這麼曲折。道理再簡單不過,可以強搶,何必坑騙?

  趙鐵硯將那拜帖拋還給白衣少年,說道:“所求何事,懇請直言。”崔東山笑道:“寺廟有下院,仙府有上宗。是不是這個理兒?照理說,你們這些舊丹井派的棄子,哪怕受了委屈,還是要忍辱負重的,繼續守著個空殼祖業,以後

  他們返回,再乖乖雙手奉上。”

  “只是浩然文廟排行老四的亞聖,說那君君臣臣父父子子,沒聽過?亞聖可沒教讀書人變得愚忠愚孝,君不君,臣便可以不臣,這才是正理,是有先後順序的。”“需知修行最怕錯走了道路,亂拜山頭,認賊作父。修道之人,七情六慾亂竄,不得誠心正意,千頭萬緒,猶如獅子身上蟲。自當整理山規,重振家風。大浪淘沙

  ,淘盆沙盡之時,即見真金。我看你們就很好,上樑不正下樑反而不歪,好極了。”

  “修行求仙,修行向道,還是有點不一樣。滿身銅臭氣,怎就不是修道人,不是纖塵不染的字面仙人而已。”

  商祚以心聲道:“趙師兄,我說不過他。”

  那廝在發酒瘋,說胡話?

  好像不是。細嚼起來,頗有幾分道理?

  趙鐵硯說道:“可能跟掌門師兄有的聊。”

  崔東山眨眨眼,望向那個店夥計,“少年郎,我與你一見投緣,要幫你編寫一個‘一人得道雞犬升天’的精彩故事。”

  少年興高采烈,不敢置信,怯生生問道:“我真能修行得道,當那仙人?”

  崔東山嬉皮笑臉道:“你屬於‘一人得道雞犬升天’後半截故事裡的主人公。”

  少年沒聽出話外話,神色懵懂,“啥?”

  崔東山拍了拍少年肩膀,“這麼聰明,難怪咱倆投緣。”

  趙鐵硯思量片刻,問道:“能不能說得再簡單一點?”

  崔東山大聲嚷嚷道:“既然咱們都是明白事理的敞亮人,我就明說了,今天親自登門,是要與一座煥然一新的丹井派結盟!”

  趙鐵硯愈發一頭霧水,好奇詢問那白衣少年,“敢問貴派名稱?”

  只見那白衣少年咧嘴笑道:“說過了,是個新興門派,叫青萍劍宗!”

  商祚嘆了口氣,以心聲說道:“師兄,我真心受不了這小子!”

  趙鐵硯笑道:“那敢問這位仙師,是不是姓崔名東山?”

  白衣少年使勁點頭,“對啊,我是崔東山啊。”

  趙鐵硯深呼吸一口氣,“滾!”

  崔東山轉頭說道:“青秘道友,瞧見沒,都猜出我身份了,腦子比你靈光唉。”

  馮雪濤笑著點頭,“好像是的。”

  青秘?

  玉圭宗那個新供奉,皚皚洲飛昇境修士?確實,聽說這位老神仙如今就身在京城。

  商祚怒喝道:“都給老子滾蛋!”

  崔東山豎起大拇指,“敬你們是條漢子,我就不與你們計較什麼了,我們啥時候開始喝酒啊。”

  崔東山轉頭問道:“青秘道友,好像談崩了,怎麼講?”

  馮雪濤笑道:“我無所謂,留下喝酒也可以,滾也行。”崔東山抱拳,使勁搖晃了幾下,“後會有期。真要遇到事情,四處碰壁走投無路了,可以去魚鱗渡那艘桐蔭渡船找人,就說你們與謝次席打過照面,或是直接找我

  身邊這個馮雪濤。”

  趙鐵硯笑道:“那我與師弟就不送客了。”

  商祚突然說道:“不管你們是誰,有什麼企圖,我都想跟你們說明一事,我丹井派也有很多道心純粹的修道之人。”

  大概牽腸掛肚的想念,就像不善飲酒之人,悶下一碗烈酒。

  崔東山點點頭,“肯定的,否則也不會有你們幾個,能讓我來這邊說這麼多。害我喝酒都白喝了,口渴,真不能一起喝酒?”

  馮雪濤實在是聽不下去了,率先轉身離開。

  崔東山學那臺戲臺上的人物,翹起腳,作持鞭騎馬狀,喊道:“道友慢行。”出了鋪子,崔東山雙手籠袖,語重心長道:“青秘道友,雲遊四方,行腳萬里,人物事景,我們可不能只是走走看看啊。都說人身即是一座小天地,山澤野修,孑

  然一身,無牽無掛,當真沒有看輕了自身?”“能否遇仙,是否分心,是看過眼雲煙,還是當中流砥柱,何處不是心關,在那灘頭教人啞口無言。心猿跳躍意馬馳,我輩登山修道之士,面壁而行,如何自處?

  ”

  “我知道這些話,你道心足夠堅韌,是聽不進去的,但是作為斬雞頭燒黃紙的朋友,我還是要與你說上一說。”

  “馮兄,是不是被感動了?突然覺得我這人怪好嘞?”

  馮雪濤板著臉說道:“滾。”

  崔東山果真獨自走了,“好嘞,得令!我有一頭小毛驢,從來也不騎,噠噠噠。”

  ————

  在那對誰而言好像都是異鄉之地的光陰長河,陸沉找到鄭居中,“何必做到這一步?”

  鄭居中淡然道:“陸掌教,你覺得我需要用言語恐嚇誰嗎?”

  陸沉裝傻扮痴,“啊?鄭先生說了啥?”

  鄭居中置若罔聞。

  要與青冥天下兌子。

  至於你們信不信,那是你們白玉京的事情。

  陸沉驀然瞪圓眼睛,伸手指向自己的臉,“鄭先生,你看看貧道的眼神和臉色,真誠不真誠,信不信?”

  陸沉捶胸頓足,“說句不誇張的,貧道比你還信啊!”

  鄭居中只是沉默。

  某一局約定好的棋局,棋盤就是整個青冥天下。

  對弈雙方,各有先手。

  鄭居中的先手,是率先躋身十四境。

  大掌教寇名的先手,是一座白玉京。

  陸沉神色黯然,“自度自修,不好嗎?”

  “何必主動入局,當那攪屎棍。唉,話也不能這麼說,青冥天下不是一座糞坑,鄭先生更不是攪屎棍。”

  陸沉喃喃重複說道:“鄭居中和青冥天下自然都不是如此。”

  鄭居中終於開口說道:“記得上古歲月裡,對遊士和修道之人來說,一個人的出生之地,是謂鄉國。居止和侍奉之國,名為家國,祖籍所在則為祖國。”

  陸沉問道:“你不是偏心,在幫誰?或是更早跟誰達到了某種秘密約定,不得已為之?”

  鄭居中搖搖頭,“皆否。”

  陸沉破天荒暴跳如雷,指著鄭居中鼻子罵道:“仗著自個兒聰明就欺負人的王八蛋,說說看,你到底圖個什麼?這份天下大亂的因果,你鄭居中擔當得起?”

  鄭居中微笑道:“我本就是在自度自修,如果三個十四境勝不過餘鬥,那麼三個偽十五呢?”

  陸沉繼續大罵不已,“什麼算數,誰教你的,三三得九還是三三得一啊?!”

  鄭居中一揮袖子,“陸沉你罵歸罵,別唾沫星子亂濺。”

  陸沉頹然坐地,委屈萬分,抽了抽鼻子,“小道這不是急眼了,情難自禁嘛。”

  鄭居中緩緩說道:“在我看來,陸沉是整座酒缸裡的唯一清醒人。”

  陸沉卻是沒來由想起一句話,自言自語道:“不曾醉過,怨酒。”

  鄭居中微笑道:“明天如何明天見。既然今日無事,我們不如喝酒?”年復一年,野花開遍人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