烽火戲諸侯 作品

第十八章 五去其三

    苻南華走出屋子的時候,發現那個清清秀秀的婢女,就坐在院子裡的小板凳上,手裡拿了一把玉米,正在餵雞,老母雞帶著一群黃毛絨絨的雞崽,低頭啄食。

    見到她後,苻南華微微一笑,少女不知是性格靦腆,還是天生冷漠,扯了扯嘴角,就當是回禮了。

    苻南華拉開院門後,發現蔡金簡竟然在等在小巷,興致不高,他轉身關上門,透過漸漸狹窄的門縫,看到一張抬起頭望過來的容顏,苻南華突然發現這個丫鬟,本該滿身泥土氣息的貧賤少女,竟然有一雙頗為不俗的眼眸,襯托得她宛如一抹初春綻放的嫩綠色。不過苻南華也未多想,姿色出眾的女子,環肥燕瘦,風姿綽約,對於老龍城少主而言,實在是看膩了。

    和蔡金簡併肩而行,苻南華問道:“怎麼了,不順利?機緣一事,本就好事多磨,未必能夠次次一錘定音,不用灰心喪氣。”

    蔡金簡天生風情柔媚,修行之後,洗髓伐骨,僅就身體而言,比起世俗女子當然更是淨如琉璃,山下女子,一眼看去再驚為天人,歸根到底,終究是一副臭皮囊罷了。

    此時雲霞山的仙子臉色不太好看,可見她的心情有多糟糕,否則也不至於如此明顯擺在臉上,應該之前在小巷等待就憋了一肚子火氣,實在是不吐不快,“有位高人捷足先登了,是書簡湖的地頭蛇之一,截江真君劉志茂。連一點商量的餘地都沒有,見面就搬出我雲霞山的掌門師祖,來壓我一個晚輩,從頭到尾我只說了幾句話,就給他趕出那個顧粲的院子。”

    苻南華若有所思,提醒道:“出了泥瓶巷再聊。”

    蔡金簡疑惑道:“此地不是一律術法禁絕嗎?”

    苻南華笑道:“能夠來此地尋找機緣的人物,誰沒有點壓箱底本事?如你我這樣的年輕人,可能還好,根據小鎮的規矩,越是修為高深,被鎮壓的力度越大,聖人之下,境界越是臨近聖人,照理說就越是孱弱如稚童,對吧?但是你有沒有想過,若是有得道高人拼著道行折損,也要施展神通的話,難不成當真還不如我們這些後進之輩?”

    蔡金簡反駁道:“有聖人在此,他截江真君還敢明目張膽對我出手?”

    苻南華勸說道:“我們是來此是找善緣,不是來結怨的,哪怕沒有性命之憂,跟前輩們惡了關係,終歸不美。”

    蔡金簡併非鑽牛角尖的人物,點頭道:“苻兄所言甚是,是老成持重之論。”

    她苦著臉,楚楚可憐,“可是我真的不甘心啊,已經送給你十塊雲根石,若是竹籃打水一場空,回去如何跟祖師爺們交待?”

    走出泥瓶巷後,苻南華和蔡金簡幾乎同時精神一振,這絕非光線驟然明亮那麼簡單,兩人面面相覷,然後視線迅速錯開。

    原本極為興奮雀躍的苻南華,也冷靜許多,他仔細思量這趟小巷之行,與蔡金簡的結盟,沒有露出任何馬腳才對,跟少年宋集薪的交易,也無紕漏才是,本就是一樁符合規矩的公平買賣,那位坐看此地風來風走、水起水落的聖人,豈會有插手的閒情逸致?那麼這股壓力來自何處?難道是那個連名號也沒聽過的截江真君?相比苻南華的心思深遠,蔡金簡的想法更加簡單,以為是被苻南華說中,截江真君確實動用了某種神通法術,對自己進行了監視。她一陣後怕,幸虧只是說了些埋怨言語,不曾放狠話說氣話。

    各懷心事的兩人走在大街上,距離泥瓶巷越遠,兩人心頭的沉悶感覺便越輕,苻南華覺得那是機緣氣數之重,蔡金簡則感覺是家族負擔之重。

    抬頭望著遠處那座牌坊,苻南華好奇問道:“書簡湖的截江真君?我怎麼根本沒印象?即便我老龍城位於一洲極南之地,可是真君之位,何其煊赫,我再孤陋寡聞,也該有所瞭解啊。”

    蔡金簡壓低嗓音,冷笑道:“什麼真君,旁門裡還算位置靠前的真人而已,最是道貌岸然,也根本沒資格稱為真君,好事之徒的阿諛之詞罷了,想那元武帝何等精明,自然不會敕封此人為真君,一個蘿蔔一個坑,真君的頭銜,給出去一個,很可能意味著兩百年都拿不回來,加上元武帝祖輩們的大手大腳,到了他手裡,就只剩下兩個真君的名額,更不會隨隨便便給一個沽名釣譽的旁門野修。”

    苻南華恍然,“原來如此。”

    每一位真君坐鎮王朝,都可以為君主收攏、壓制和增長國運。

    道家真君之位,幾乎可謂道教宗門中人,在世俗王朝的廟堂頂點,兵家的上柱國,儒家的大學士,也在此列。

    蔡金簡看似隨意問道:“那個宋集薪如何?”

    苻南華也隨口回答道:“那個少年啊,野心勃勃,天生聰穎,靠山不小,就是格局……”

    蔡金簡笑道:“不大?”

    苻南華哈哈笑道:“不能說不大,只是不夠大。”

    兩人走到牌坊下,苻南華意氣風發,喃喃道:“時來天地皆同力。”

    蔡金簡抬頭望著“莫向外求”四字,心頭空落落的,只覺得悵然若失,好像先前在泥瓶巷得到的頓悟,又全盤還給了這座小鎮。

    這讓她異常煩躁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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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宋集薪的宅子,在泥瓶巷屬於大戶門庭,除了懸掛匾額

    的大堂,還有左右偏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