烽火戲諸侯 作品

第五百三十三章 那傢伙敢來正陽山嗎

    陶紫冷笑道:“以為是你這種遊手好閒的?他如今可是大驪藩王,半洲江山之主。”

    少年笑道:“這種話可別亂說。”

    陶紫嗤笑道:“我站在這裡亂說的後果,跟你聽到了之後去亂說的後果,哪個更大?”

    少年無可奈何,這臭屁丫頭說得是大實話。

    他趴在欄杆上,“馬苦玄真厲害,那支海潮鐵騎已經徹底沒了。聽說當年惹惱馬苦玄的那個女子,與她爺爺一起跪地磕頭求饒,都沒能讓馬苦玄改變主意。”

    陶紫哦了一聲,“就是驪珠洞天杏花巷那個?去了真武山之後,破境就跟瘋了一樣。這種人,別搭理他就行了。”

    少年沉默片刻,臉色陰沉。

    因為想起了某個他當年第一眼看到,就最不喜歡的人。

    不過讓他心情略好的是,他不喜歡那個泥腿子賤種,只是個人私仇,而身邊的少女和整個正陽山,與那個傢伙,是神仙難解的死結,板上釘釘的死仇。更好玩的,還是那個傢伙不知道怎的,幾年一個花樣,長生橋都斷了的廢物,竟然轉去學武,喜歡往外跑,常年不在自家享福,如今不但有了家業,還極大,落魄山在內那麼多座山頭,其中自家的硃砂山,就為此人作嫁衣裳,白白搭上了現成的山上府邸。一想到這個,他的心情就又變得極差。

    可惜龍泉郡那邊,消息封禁得厲害,又有聖人阮邛坐鎮,清風城許氏不敢擅自打探消息,許多雲遮霧繞的碎片內幕,還是通過他姐姐所嫁的袁氏家族,一點一點傳回她的孃家,用處不大。

    只要那個人不死,就是清風城未來城主少年心頭的一根刺。

    當然更是正陽山的一顆眼中釘,很扎眼睛的。

    相信如今最讓正陽山忌憚的事情,還不是那個年輕人自身家底如何,而是害怕那個賤種當真攀附上龍泉劍宗,尤其是一旦與那位青衣馬尾辮的女子,真有了拎不清的關係,就會很麻煩。畢竟她是阮邛獨女。

    龍泉郡是大驪朝廷與山上山下心照不宣的一處禁地,無人膽敢擅自探究。

    就因為聖人阮邛是大驪當之無愧的首席供奉。

    大驪宋氏兩代皇帝,對這位風雪廟出身的鑄劍師,都誠心誠意奉為座上賓。

    少年回望一眼。

    舊山嶽祠廟遺址當中。

    婦人與老猿聊過了一些寶瓶洲形勢,然後轉入正題,輕聲道:“那個劉羨陽,一旦從醇儒陳氏返回龍泉劍宗,就會是天大的麻煩。”

    老猿譏笑道:“比起我們正陽山,你們許家這點未來的小麻煩算什麼。”

    婦人愁眉不展,“山上修行,二三十年光陰,彈指功夫,我們清風城與你們正陽山,都志在宗字頭,無遠慮便有近憂。尤其是那個姓陳的,必須要死。”

    老猿淡然道:“別給我找到機會,不然一拳下去,就天地清明瞭。”

    婦人惱火道:“有這麼簡單?!”

    老猿反問道:“我不去找他的麻煩,那小子就該燒高香了,難不成他還敢來正陽山尋仇?”

    婦人哀嘆一聲,她其實也清楚,哪怕是劉羨陽進了龍泉劍宗,成為阮邛的嫡傳弟子,也折騰不起太大的浪花,至於那個泥瓶巷泥腿子,哪怕如今積攢下了一份深淺暫時不知的不俗家業,可面對靠山是大驪朝廷的正陽山,依舊是蚍蜉撼樹,哪怕撇開大驪不說,也不提正陽山那幾位劍修老祖,只說身邊這頭搬山猿,又豈是一座落魄山一個年輕武夫可以抗衡?

    可不知為何,婦人這些年總是有些心神不寧。

    老猿扯了扯嘴角,滿臉譏諷,“夫人,你覺得風雪廟劍仙魏晉,如何?”

    婦人雖然不知這頭老畜生為何有此問,仍是回答道:“是李摶景之後、馬苦玄之前的一洲天才第一人。”

    老猿說道:“那麼魏晉若是問劍我們正陽山,敢不敢?能不能一劍下去讓我們正陽山俯首低頭?”

    婦人笑了,“自然是敢的,卻也不能。”

    老猿最後說道:“一個泥瓶巷出身的賤種,長生橋都斷了的螻蟻,我就算借給他膽子,他敢來正陽山嗎?!”

    “這麼說可能不太中聽。”

    婦人停頓片刻,緩緩說道:“我覺得那個人,敢來。”

    這頭搬山猿爽朗大笑,點點頭,“倒也是,當年就敢與我捉對廝殺,膽子是真不小。不過如今可沒有誰會護著他了,離開了龍泉郡,只要他敢來正陽山,我保管讓他抬頭看一眼正陽山祖師堂,就要死在山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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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遠離寶瓶洲不知幾萬裡之遙的那座北俱蘆洲,被齊景龍畫出一座符籙雷池的山頭之上。

    穿著一襲黑色法袍的年輕人,就在山上逛蕩了足足兩天,要麼走樁練拳,要麼閒來無事,就跑去山腳邊緣那蹲著,欣賞齊景龍畫符手法的精妙。

    陳平安是徹底打消了練習天地樁的念頭。

    不是姿勢太過丟人,實在是強行四樁合一,只會拳意相錯,失去那點意思。

    這段時日還是修行多於練拳,畢竟當下身子骨太過虛弱,太多走樁反而會傷及根本,實打實的山巔境三拳砸在身上,換成尋常金身境武夫,死了三次,換成一般的遠遊境武夫,應該也死了。至於他陳平安,當然不是說就比八境武夫更加強勢了,事實上他就等於死了一次。

    這天暮色裡,陳平安蹲在竹箱旁邊,又畫了一些尋常的黃紙符籙。

    陸陸續續的,已經畫了七八百張符籙了,當初隋景澄從第一撥割鹿山刺客屍體搜尋來的陣法秘籍,其中就有三種威力不錯的殺伐符籙,陳平安可以現學現用,一種天部霆司符,脫胎於萬法之祖的旁門雷法符籙,當然不算正宗雷符,但是架不住陳平安符籙數量多啊,還有一種大江橫流符,是水符,最後一種撮壤符,屬於土符。

    黃紙材質,並不昂貴,世俗可買的金粉丹泥,相較於需要消耗神仙錢的仙家丹砂,其實也不算什麼,何況陳平安在春露圃老槐街那邊,還買了一堆瓶瓶罐罐的山上硃砂,別說一千張亂七八糟的符籙,就是再來一千張都足夠了。

    陳平安將那一摞摞符籙分門別類,一一放在竹箱上邊。

    都可以下一場符籙大雨了。

    陳平安欣賞片刻,心滿意足,重新收起,藏在袖中,沉甸甸的,大概這就是錢多壓手的感覺了。

    陳平安最後背靠竹箱,坐在地上,抓起一根草,撣去泥土,放入嘴中慢慢咀嚼,然後雙手抱住後腦勺。

    天底下最快的,不是飛劍,而是念頭。

    比如一下子就到了龍泉郡的泥瓶巷和落魄山,又一下子到了倒懸山的那座臺階上。

    陳平安閉上眼睛,心神沉浸,漸漸酣眠。

    不知過了多久,再一睜眼,便見光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