烽火戲諸侯 作品

第五百九十七章 問拳之前便險峻

    韓槐子笑著安慰道:“在劍氣長城,確實言行忌諱頗多,你切不可依仗自己是太徽劍宗劍修、劉景龍嫡傳,便妄自尊大,只是在自家府邸,便無需太過拘謹了,在此修行,多想多問。我太徽劍宗弟子,修行路上,劍心純粹光明,便是尊師最多,敢向不平處一往無前出劍,便是重道最大。”

    白首愣在當場。

    與想象中那個一言不合就要擺劍仙架子、宗主氣勢的韓槐子,實在差了十萬八千里。

    齊景龍笑道:“這會兒應該大聲說一句‘記住了’。”

    白首趕緊說道:“記住了!”

    齊景龍無可奈何,以前就沒見過這麼聽話的白首。

    韓槐子忍住笑,與那少年打趣道:“記住個什麼記住,不用記住,年紀輕輕的劍修,哪裡需要刻意記住這些大話。”

    白首都快給這位宗主整蒙了。

    然後韓槐子領著兩人,一起走入甲仗庫大門,說了些這座宅子的歷史。

    曾經有哪些劍仙居住於此,又是何時戰死、如何戰死的。

    白首便肅然起敬,不由自主放慢了呼吸與腳步。

    因為少年只覺得自己的每一次呼吸,每一次腳步,彷彿都是在打攪那些前輩劍仙的休歇。

    韓槐子悄然看了眼少年的臉色和眼神,轉頭對齊景龍輕輕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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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名故意以自身拳意牽引劍氣為敵的年輕女子,她腳穿麻鞋,身著赤衣,滿頭青絲,紮了個乾脆利落的盤踞髮髻。

    只背了個裝有乾糧的包裹,沒有入城,徑直去往劍氣長城,離得牆根還有一里路途,便開始狂奔向前,高高躍起,一腳踩在十數丈高的城牆上,然後彎腰上衝,步步登高。

    距離城頭數丈時,一腳重重踩踏牆壁,身形驀然躍起,最終飄然落在城頭之上。

    然後往左手邊緩緩走去,按照曹慈的說法,那座不知有無人居住的小茅屋,應該相距不足三十里。

    一路行去,並無遇到駐守劍仙,因為大小兩棟茅屋附近,根本無需有人在此提防大妖襲擾,不會有誰登上城頭,耀武揚威一番,還能夠安然返回南邊天下。

    因為有那位老大劍仙。

    她突然皺了皺眉頭,因為先是察覺到對面城頭之上,有劍氣極重。

    應該就是那個傳聞中的大劍仙左右,一個出海訪仙之前,打碎了無數先天劍胚道心的怪人。

    只是當她愈發臨近茅屋的時候,發現自己前行路線上,還有位瞧著年輕容貌的劍仙,已經轉頭朝她望來。

    她依舊向前而行,瞥了眼不遠處的小茅屋,收回視線,抱拳問道:“前輩可是暫住茅屋?”

    魏晉笑著點頭,說道:“你要是不介意,我就搬出茅屋。”

    她點頭道:“介意。所以前輩只管繼續借住。”

    她停下腳步,盤腿而坐,摘下包裹,取出一隻烙餅,大口嚼起來。

    魏晉笑了笑,不以為意,繼續閉眼修行。

    女子吃過了烙印,取出水壺喝了口水,問道:“前輩可知道那位來自紹元王朝的苦夏劍仙,如今身在城頭何處?”

    魏晉睜眼,“約莫七百里之外,便是苦夏劍仙修道和駐守之地,如果沒有意外,此刻苦夏劍仙正在傳授劍術。”

    女子點頭道:“謝了。”

    她背好包裹,起身後,開始走樁,緩緩出拳,一步往往跨出數丈,拳卻極慢,去往七百里之外。

    期間遇到一隻巨大金色飛禽破開雲海,陰影籠罩城頭,如晝入夜,落在一位白衣劍仙身畔,落地之時,便化作麻雀大小,躍上劍仙主人的肩頭。

    有劍仙身姿慵懶,斜臥一張榻上,面朝南方,仰頭飲酒。

    女子只是看過一眼便不再多看。

    劍仙苦夏正坐在蒲團上,林君璧在內眾多晚輩劍修,正在閉目凝思,呼吸吐納,嘗試著汲取天地間流散不定、快若劍仙飛劍的精粹劍意,而非靈氣,不然就是撿了芝麻丟西瓜,白走了一趟劍氣長城。只不過除了林君璧收穫顯著,此外哪怕是嚴律,依舊是暫時毫無頭緒,只能去碰運氣,期間有人僥倖收攏了一縷劍意,稍稍流露出雀躍神色,便是一個心神不穩,那縷劍意便開始翻江倒海,劍仙苦夏便祭出飛劍,將那縷極其細微的遠古劍意,從劍修人身小天地內,驅逐出境。

    差點就要傷及大道根本的年輕劍修,面無人色。

    劍仙苦夏以心聲與之言語,嗓音沉穩,幫著年輕人穩固劍心,至於氣府靈氣紊亂,那是小事。根本無需這位劍仙出手安撫。

    能夠從眾多紹元王朝的年輕俊彥當中脫穎而出,趕赴劍氣長城,若是連這點事情都擺不平,那麼明天就可以離開孫府,返回倒懸山,老老實實待在那邊等著同行眾人,反正梅花園子,一向待客周到。筆趣庫

    劍仙苦夏突然站起身,轉頭望去,認出對方後,這位天生苦相的劍仙,破天荒露出笑容,直接轉身迎接那位女子。

    不管這位喜好遊走江湖的晚輩,在外用了多少個化名,或是習慣性被人稱呼為什麼,在她家族的祖師堂譜牒上,是個與脂粉氣半點不沾邊的名字。

    姓鬱,名狷夫。

    中土鬱家,是一個歷史極其久遠的頂尖豪閥。

    曾經一手扶植起了一座比如今紹元王朝更加強勢的大澄王朝,大澄王朝覆滅之後,不過百年,便又扶起了一個更加龐大的玄密王朝。

    鬱狷夫與那未婚夫懷潛,皆是中土神洲最拔尖那一小撮年輕人,只是兩人都有意思,鬱狷夫為了逃婚,跑去金甲洲在一處上古遺址,獨自練拳多年。懷潛也好不到哪裡去,一樣跑去了北俱蘆洲,據說是專門狩獵、收集地仙劍修的本命飛劍,只是聽說懷家老祖在去年破天荒露面,親自出門,找了同為中土神洲十人之一的好友,至於緣由,無人知曉。

    劍仙苦夏的那位師伯,周神芝,與懷家老祖一樣,皆在十人之列,而且名次還要更前,曾經被人說了句膾炙人口的評語,“從來眼高於頂,反正劍道更高”。周神芝在中土神洲那座廣袤版圖上,是出了名的難打交道,哪怕是對於師侄苦夏,這位享譽天下的大劍仙,依舊沒個好臉色。

    他們這一脈,與鬱家世代交好。

    鬱狷夫更是劍仙苦夏那位師伯最喜歡的晚輩,甚至沒有之一。

    周神芝與人坦言我家子孫皆廢物,配不上鬱狷夫。

    要知道周神芝的子嗣,已經是以英才輩出、天生神仙種著稱於世。

    周神芝寵溺鬱狷夫到了什麼地步?就是鬱狷夫最早在中土神洲的三年遊歷,周神芝一直在暗中護道,結果性情耿直的鬱狷夫不小心闖下大禍,惹來一位仙人境大修士的暗算,然後就被周神芝直接砍斷了一隻手,逃遁回了祖師堂,憑藉一座小洞天,選擇閉關不出。周神芝慢悠悠尾隨其後,最終整座宗門全部跪地,周神芝從山門走到山巔,一路上,敢言語者,死,敢抬頭者,死,敢流露出絲毫憤懣心思者,死。

    而鬱狷夫的心大到了什麼境界?反而埋怨周神芝退敵即可,應該將仇家交予她自己去對付。不曾想周神芝非但不惱火,反而繼續一路護送鬱狷夫那個小丫頭,離開中土神洲到達金甲洲才返身。

    見到了迎面走來的劍仙苦夏,鬱狷夫停步抱拳道:“見過苦夏前輩。”

    劍仙苦夏笑著點頭,“怎麼來這兒了?”

    鬱狷夫說道:“練拳。”

    說了其實等於沒說。

    劍仙苦夏卻笑了起來,說了句乾巴巴的言語,“已經是金身境了,再接再厲。”

    然後雙方便都沉默起來,只是雙方都沒有覺得有何不妥。

    劍仙苦夏不是那種

    擅長鑽營之人,更不會希冀著自己多照拂鬱狷夫一二,以此贏得自家師伯的好感,而是確實苦夏自己就看好鬱狷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