烽火戲諸侯 作品

第七百一十章 只驅龍蛇不驅蚊

    畢竟在那家鄉劍氣長城,米裕早就習慣了有那麼多的老劍仙、大劍仙的存在,就算天塌下都不怕,何況米裕還有個哥哥米祜,一個原本有機會躋身劍氣長城十大巔峰劍仙之列的天才劍修。米裕習慣了隨性,習慣了萬事不上心,所以很懷念當年在避暑行宮和春幡齋,年輕隱官叫他做什麼就做什麼的歲月,關鍵是每次米裕做了什麼,事後都有大大小小的回報。

    米裕突然感慨道:“再這麼下去,我就真要混吃等死了。曬太陽嗑瓜子這種事情,實在是太容易讓人上癮。”

    不知為何,在落魄山上,興許是太適應這一方水土,米裕覺得自己應了書上的一個說法,犯春困。

    尤其是每天早晚兩次跟著周米粒巡山,是最有意思的事情。

    魏檗猶豫了一下,問道:“你是打算去老龍城那邊看看?”

    米裕瞥了眼天幕,搖頭道:“之前是想要去瞧瞧,如今實在不放心落魄山,落魄山挨著披雲山太近,很容易招來那些遠古餘孽。”

    魏檗點頭道:“我這北嶽,是唯一一個尚未被遠古神靈侵襲的地盤了,是要小心再小心。”

    祖師堂內,劉十六敬香後,再次閉眼喃喃。

    周米粒肩扛金扁擔手持綠竹杖,與暖樹姐姐一本正經道:“山主大人的半個師兄,個兒好高,瞧著力氣可大。這還是半個!要是一個,那還了得?!”

    陳暖樹腰間繫掛著幾串鑰匙,無奈道:“一個半個,不是這麼個意思。”

    黑衣小姑娘雙眉齊挑,開心不已,“暖樹姐姐,我是跟你開說笑話嘞,這都沒聽出來啊,我等於白說哩。”

    陳暖樹笑眯起眼,摸了摸比自己個兒矮些的小米粒,柔聲道:“米粒兒今兒又比昨天機靈了些,明天再接再厲。”

    周米粒使勁點頭,“對對對,裴錢說過,有志不在年紀大,機靈不在個兒高。”

    劉十六離開祖師堂,跨過兩道門檻,與陳暖樹笑道:“可以鎖門了。”

    粉裙女童點點頭,先去關上內門,小米粒猶豫了一下,還是跟著暖樹姐姐先去忙正事,至於具體怎麼招待貴客劉十六,她得從長計議,好好琢磨琢磨。

    劉十六一個抱拳,向米裕和魏檗行禮致謝,“小師弟不在山頭多年,有勞劍仙、山君的照顧。”

    米裕說道:“劉先生不用客氣,我本就是落魄山供奉。”

    魏檗也說道:“我能夠成為大驪北嶽山君,都要歸功於阿良,與陳平安更是好友,遠親不如近鄰,些許小事,應該的。”

    劉十六說道:“不用喊我先生,當不起。喊我君倩好了,雖然也是化名,不過在浩然天下,我對外一直使用這個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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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楊家藥鋪後院,煙霧繚繞。

    楊老頭將老煙桿別在腰間,起身相迎。

    是那老秀才和白也聯袂登門。

    先前白也原本已經離洲入海,卻給糾纏不休的老秀才攔阻下來,非要拉著一起來這邊坐一坐。

    白也想起元寶末年在故國春明門的那樁道緣,就沒有拒絕老秀才的邀請。

    如果說南婆娑洲的陳淳安,獨佔“醇儒”二字。

    那麼白也,就一人獨佔了“仙人”這個說法。

    劍術高絕,草行雙絕,明明已經詩無敵,卻偏有那詞、曲流傳開來,讓後世一驚一乍,總覺得是託名偽作,卻又不敢確定,以至於成了一樁樁懸案。

    到最後,只有一個解釋了,仙人嘛,什麼事情做不出來。

    老秀才到了院子,立即雙手握拳,高高舉起,使勁晃動,笑容燦爛,“直到今天,才有幸得見青童天君,白活了一遭,總算沒白死一趟。”

    楊老頭難得有些笑容,道:“文聖先生,風采依舊不減當年。”

    十四境修士的與天地合道,講究不小,並不是一味求大那麼簡單。

    眼前這位昔年文聖,真正讓楊老頭高看一眼的地方,在於對方的合道之地,是南婆娑洲、桐葉洲和扶搖洲。

    而不是中土神洲、皚皚洲、流霞洲這些安穩之地。

    如今兩洲淪陷,所以眼前這個老秀才,如今並不輕鬆。

    白也只是與楊老頭點頭致意。

    楊老頭也未與白也客套寒暄。

    只是老秀才卻沒打算放過白也,從袖中摸索出一卷珍藏已久的尺牘,交給楊老頭,笑呵呵道:“此為《元寶末年》貼,別稱《得意法帖》,真跡,絕對的真跡。沒道理登門做客不帶禮物的。禮不太輕,情意更重。”

    楊老頭攤開大半,是那元寶末年,白日醉酒依春明門而睡,夢與青童天君乘槎共遊星河,酒醒夢醒,興之所至,而作是詩。

    楊老頭捲起這幅行書字帖,收入袖中。

    本來是一樁白也與楊老頭無需多言的會心事。

    結果給老秀才這麼一折騰,就毫無留白餘韻了。

    不曾想老秀才厚著臉皮自吹自誇起來,“青童天君不妨攤開了瞧瞧,這幅字帖妙在後邊,除了崔瀺的繡虎花押,有那小齊的‘春風’藏書印,還有略顯突兀的君倩二字,最後是‘顧瞻左右,會心不遠’鈐印。”

    楊老頭卻沒有重新取出字帖,心領了。

    楊老頭說道:“聖人造字之後,除去八人又有開山之功,此外天下書法一途,不得道,無一大家。末流中的末流。”

    顯而易見,老人對書家能夠位列中九流

    前列,並不認可,甚至覺得書家根本就沒資格躋身諸子百家。

    老秀才是出了名的什麼話都能接,什麼話都能圓回來,使勁點頭道:“這話不好聽,卻是大實話。崔瀺早年就有這麼個感慨,覺得當世所謂的書法大家,盡是些鬼畫符。本就是個螺螄殼,偏要翻江倒海,不是作妖是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