烽火戲諸侯 作品

第八百六十章 真正的持劍者

    齊廷濟打趣道:“怎麼像是鄉野間的田壟搶水?”

    陸芝點頭道:“難怪咱們隱官大人這麼拿手,敢情是重操舊業了。”

    緋妃大怒道:“陳平安,我跟你有仇?非要來曳落河找麻煩?!”

    若是換成一位劍氣長城劍修的問劍,哪怕是董三更之流的刻字老劍仙,即便出劍凌厲,曳落河水運終究折損有數,哪怕百餘條江河被劍氣攪亂切碎,可畢竟劍修帶不走水運,至多是讓緋妃消磨數百年道行,拖延她的破境合道,緋妃大不了就跑去別地攫取水運,拆東牆補西牆,只要託月山不攔阻,她總能補上消耗,不曾想遇到了這個彷彿天生大道親水的年輕隱官,竟是與她起了一場不輸仰止那個老婆姨的大道之爭。

    緋妃法相攥緊那條激盪不已的曳落河,使勁往後一拽,咬牙切齒道:“有本事你就去託月山撒潑!”

    一來緋妃大道屬水,再者她還是一頭舊王座大妖,眼力肯定要比玄圃那個半吊子飛昇境高出一籌,確定眼前這尊萬丈法相的真身,是那末代隱官陳平安無疑。

    至於陳平安如何變成了一位十四境大修士,緋妃沒興趣刨根問底,她只是在心中大罵託月山,竟然任由這個傢伙深入蠻荒腹地。

    齊廷濟和陸芝身邊,各自懸停有一朵紫金蓮花,靈氣漸漸消散,好像剛好能夠支撐一炷香光陰,在此期間,幫助兩位劍修隔絕天機。

    肯定是陸沉的手筆了。

    寧姚站在河床已經無水的那條無定河畔,她身邊也有一朵蓮花圍繞她緩緩旋轉。

    參加過那場中土文廟議事,陳平安其實說過,他既然回了家鄉,就什麼都不管了,反正想管也管不著,就只是好好管好自己的修行。

    結果倒好,還是這麼勞心勞力,真是勞碌命。

    道人那尊萬丈法相,與緋妃合力將整個曳落河水域的數百條江河,聚攏歸入主河道,拉伸成一條長達十數萬裡的懸空長河。

    道人開始向前大踏步行走,雙手不斷將曳落河主道如繩索裹纏在手臂上,絞殺其中無數水裔精怪。

    一位身形縹緲、面容模糊的青衣道士,站在蓮花冠道人法相一肩頭,手捧那柄名為“拂塵”的麈尾,一揮拂塵,朝遠處曳落河水府那邊指指點點,微笑道:“羅天重重別置星宿,列星遵旨歸位,日月敕令重明。”

    曳落河水域數百條幹涸河床之內,豎起了一根根青色竹竿,多達三千六百棵竹竿,正合道門規制最高的羅天大醮之數。

    一位騎乘火龍的光頭小沙彌,分別腰懸長劍和一頁金色經書,站在火龍頭顱之上,雙手合十,默唸道:“佛法行化人間,於眾中作獅子行。”

    言出法隨,一頭大如山嶽的金色獅子,落地後精神抖擻,仰頭一吼,震殺無數曳落河水族鬼魅。這頭蘊藉佛法的獅子,渾身寶光熠熠光彩,一躍向那緋妃法相。

    在這些天地異象中,一道不顯眼的身形從天而降,中途被氣機牽引,稍稍更換軌跡,來到了曳落河水域邊緣地帶的一處荒郊野嶺,是從明月中返回人間的刑官豪素。

    一粒心神所化的陸沉分身,此刻就坐在樹幹上,晃盪著雙腿,遠遠欣賞年輕隱官與緋妃的鬥法,自古人忙神不忙嘛,白玉京三掌教唸唸有詞道:“此智在眼洞十方,此慧在心益三世。三世十方量無量,手眼顯化千萬種。如是妙用等水月,昭然可見不可捉。若人於是見菩薩,是人即是菩薩子。”

    陸沉伸手輕輕一拍樹幹,面帶笑意,自顧自點頭道:“離此別求奇特事,是則外道壞正法。”

    豪素倒是不奇怪陸沉的那些佛家言語,

    陸沉笑問道:“那張奔月符還好用?”

    不在青冥天下,他那張奔月符在這邊,可能會大打折扣。

    豪素點點頭,“很管用,不愧是張大符。”

    陸沉的奔月符,還有歲除宮宮主吳霜降的玉斧符,以及那張被譽為上尸解符的太清輕身符,又名白日舉形寶籙,都是當之無愧的大符。所謂符籙大家,其實有一條不成文的規矩,就是有無首創符籙,能否躋身舉世公認的“大符”之列。

    青冥天下的白玉京大掌教,大玄都孫道長,老觀主那位被餘鬥仗劍斬殺的師弟,浩然天下的符籙於玄,龍虎山歷代大天師,還有蠻荒這邊的舊王座大妖黃鸞,荷花庵主,以及那個已經消失多年的玉符宮宮主,都是公認最頂尖的符籙宗師。

    似乎陸沉除了劍術一道,屬於七竅通了六竅,其餘道法都很精通,就沒有陸沉不曾涉獵的旁門左道。

    但是這位白玉京三掌教,在青冥天下,卻沒有與任何一位十四境大修士廝殺的事蹟流傳。

    道祖三位弟子,負責輪流掌管白玉京百年,每次輪到陸沉坐鎮白玉京,幾乎從不管事情,偶有大修士違例犯忌,陸沉就只是去登門記賬,吃了閉門羹,也絕不硬闖,只在門外提醒對方,說著一套差不多的言辭,“一定要多活幾年,等我二師兄從天外回來敘舊啊。”

    陸沉抖了抖袖子,打趣道:“是隱官送給刑官的,真是羨慕你,齊老劍仙和陸姐姐還要彎個腰才能撿漏,就你最輕鬆了。”

    從道袍大袖中抖摟出那具玄圃真身,飛昇境妖丹還在,有了這筆戰功,足夠讓豪素在文廟那邊有個交代了。

    豪素將那條玄蛇收入袖中,一挑眉頭,“在別家地盤上,陳平安還能宰掉個飛昇境,還可以保存一顆完整妖丹?”

    本以為這趟遠遊蠻荒腹地,至多宰掉兩頭仙人境妖族,不料還有這麼大的意外之喜。

    陸沉笑著搖頭,與刑官大致解釋了這位仙簪城城主,是被自己師尊烏啼做掉的。

    豪素愈發疑惑:“那個玄圃廝殺的本事如此稀爛?不到一炷香之內,就被烏啼徹底打殺了?玄圃都沒能逃出那座祖師堂?”

    這頭飛昇境大妖,怎麼感覺就是個浩然天下的南光照。

    在豪素的印象中,蠻荒天下的飛昇境大修士,還是很能打的,即使殺力不夠出眾,至少跑路很擅長。

    陸沉雙手拍打膝蓋,眯眼笑道:“仙簪城年成光景不好嘛,莊稼地裡一茬不如一茬,你是沒見到那個仙人境的銀鹿,更紙糊。沒法子,如果說浩然天下的手藝活,是教會徒弟餓死師傅,那麼在這邊山上,往往就是教會弟子打殺師父了,老的,誰都會藏幾手壓箱底的本事。小的,誰都會嘗試著偷偷破解早年那個在祖師堂立下的誓言。也對,反正都不是人,為何要相信人心。”

    豪素看了眼“拔河”雙方,隨口問道:“我們何時出劍?不會就一直這麼看戲吧?”

    陸沉看了眼遠處的緋妃法相,“先不著急,只等隱官找準時機一聲令下,這會兒的緋妃姐姐還是比較謹慎的,猶有幾條退路可走。估計是隱官先讓你沒有白跑一趟,又開始為陸芝做謀劃了,不是想要城頭刻字嗎?如果真能一劍宰掉

    舊王座緋妃,回了劍氣長城,刻個‘陸’字……哈哈,刻這個字好,絕了!我等會兒就去找陸姐姐打個商量,只要她願意刻陸字,而不是那個‘芝’,劍盒就不用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