烽火戲諸侯 作品

第九百二十五章 與諸君借取千山萬水(六)

    雙袖曳地的青同,就像被一拳瞬間打碎,身形頓時一分為二。

    青同再不是那雙袖極長、仙氣縹緲的姿態,原地出現一具陽神身外身,是位老者,身材魁梧,雙臂肌肉虯結,鬚髮如雪,赤腳而立。

    老者露出微微訝異的臉色,雙腳在平滑如鏡面的大地之上,筆直倒退出去十數丈,才止住身形,抖了抖手腕。

    僅是這這麼個在尋常不過的細微動作,便如蛟龍抖鱗,一身拳意如江河洶湧流瀉,並且顯化出一種肉眼可見的金色氣象,拳罡濃稠如水,熠熠生輝,襯托得這位自稱半個神到的年老武夫,如一尊不朽神靈立於香火霧氣中。

    這個將肉身堅韌程度淬鍊到極致的青同,當下似乎頗為意外,一位只是止境氣盛一層的純粹武夫,尤其還是一個從歸真一層跌境的十境武夫,就有這麼大的氣力?

    青同眼神玩味,看了眼遠處,那把夜遊長劍還懸停在原地。

    顯而易見,就是一場很純粹的問拳。

    也對。

    難不成一位都不是玉璞境的劍修,要跟一位飛昇境修士問劍?

    不是自取其辱是什麼。

    一襲鮮紅法袍站在先前青同所站的位置上,雙袖飄蕩,獵獵作響,如風亂撞袖中。

    相較於青同的拳意流淌,氣勢洶洶,陳平安的拳意顯得極為內斂。

    青同不著急動手,反正不用自己去找他,這個人不人鬼不鬼的傢伙,都會自己乖乖送上門來。

    說句不客氣的,雙方境界差距擺在那裡,青同完全可以站著不動捱上幾十拳,到時候只需要回禮一拳,就完事了。

    眼前這個年輕武夫,既然沒有面容,自然就談不上什麼眼神、臉色了。

    青同只見對方一個微微弓腰。

    來了。

    青同眯起一雙眼眸,稍稍加快體內一口純粹真氣的運轉速度,在人身小天地的山河萬里,隨之出現一陣陣異象,天上雷電交織,大地山河震顫。

    這還是青同未能真正躋身神到,只是有了個雛形,準確說來只是個空殼。

    一旦武夫真正躋身傳說中的止境頂點,肉身就是一座萬神殿,而武夫的那一口純粹真氣,就是勾連天地、通往神殿的香火神道。

    我即神。

    青同靠著日積月累的水磨功夫,點點滴滴的疊加,打熬體魄了這麼久,依舊還是沒有打好地基,而是隻能用一個取巧的捷徑,打造出一座空中閣樓。

    對方的近身路線,是一條弧線軌跡,風馳電掣,速度之快,簡直就是一張白駒過隙符,拖曳出來的那道殘影,就像一條火龍。

    青同卻依舊站在原地,只是稍稍側身,不閃不避,伸出一掌,抵住對方的一拳。

    拳掌相撞之下,天地間如響起洪鐘大呂的巨大聲響,青同身後的廣袤太虛境界,竟是驀然出現一個激盪而開的拳罡漣漪,大如湖泊。

    青同握住對方的拳頭,猛然向上一提,就要一腳踹出。

    只是青同不得不改變主意,那隻始終負後之手,閃電繞到身前,抬起手,遮住自己的面孔。

    然後被一腳踹中手心,手背重重砸在面門上,青同身形再次瞬間倒退出去。

    青同用手背擦了擦臉頰,身上那件雪白長袍,出現一陣陣細微的絲帛撕裂聲響。

    再次站在青同原先位置的一襲鮮紅法袍,一條胳膊筆直下垂,竟是呈現出一種滲人的扭轉樣式,肩頭微動,關節發出一連串動靜,整條胳膊迅速旋轉,瞬間恢復原樣。

    一身雪白的老者,扯了扯嘴角,手指勾了勾。

    再來。

    雙方身形,倏忽現身,驟然消失,兩者拳意轟砸在一起,殘影無數,一鮮紅,一雪白,流光溢彩,好似百花繚繞。

    青同故意一直沒有真正還手,只是招架。

    剛好藉此機會,好好掂量掂量,一個如今都快被吹捧上天的年輕隱官,到底有幾斤幾兩。

    青同神色自若,頭顱後仰,躲過一記橫掃而過的鞭腿,身體微微後傾幾分,只是驀然抬起手臂,手掌如刀,一斬而去。

    對方身形一閃而逝,青同收起手掌,橫移一步,瞬間拉伸出百餘丈距離,一肩傾斜靠去,將那鮮紅法袍兇狠撞飛出去。

    陳平安在遠處飄落在地。

    青同嗤笑一聲。

    終究只是一副血肉之軀。

    雖說沒有絲毫頹態,遠遠沒有到強弩之末的境地,可如果陳平安就只有這點速度,拳腳力道,那就真是盛名之下其實難副了。

    當然了,這小子肯定還有些壓箱底的殺手鐧,暫時沒有施展出來。

    青同笑問道:“難道要我壓境喂拳?”

    還是說這傢伙吃飽了撐著,在試探自己的武道高低、體魄強弱和那拳法路數?

    陳平安依舊沒有說話。

    青同想了想,開始首次主動移步,一個快若奔雷的橫移,剎那之間就離開原地十數里。

    不曾想眼前便有那一襲鮮紅色尾隨而至,青同小吃一驚,微微一笑,腳踝擰轉,再次瞬間出現在十數里外,不料對方依舊如影隨形,青同身形拔地而起,一道白虹迅猛升空,身形又快了三成,結果陳平安依舊跟上,一拳遞出,砸向青同的眉心處,換成個玉璞境練氣士,或是止境武夫,估計捱上這看似輕描淡寫的一拳,也就腦袋開花了,當場變成一具無頭屍體了。

    青同卻只是微微轉頭,再一巴掌按住對方額頭,驟然發力,砰然一聲,一襲鮮紅法袍傾斜墜向大地,鏡面之上,砸出一個巨大凹陷。

    只是對方在被打落身形之時,也不算全然無功,青同有些惱火,雙指併攏,抵住臉頰一側,擦掉血跡。

    其實都算不上傷勢,就是有點丟人現眼。

    青同咦了一聲,古怪事。

    對方明明沒有強提一口純粹真氣的跡象,竟能以一種更快速度身形折返,朝自己遞出下一拳。

    青同試圖看清楚這一拳的拳理,眯起眼眸,第一次流露出鄭重其事的神態,開始仔細查看拳罡的細微流轉,比如陳平安遞拳時那條胳膊的筋骨顫鳴,氣血遊走,經脈的擴張,這些“山脈”起伏,以及山水奔流的走向,落在武學大宗師眼中,即是拳路,是拳意行走之路,比起所謂的花架子拳招,這種藏在人身深處的拳理與拳法,才是純粹武夫真正的立身之本。

    捱了五六拳過後,青同依舊未能看清楚拳路,只是依稀覺得陳平安這一拳,大有深意,妙不可言。

    一氣呵成。

    因為這一拳,絕不是簡簡單單的以同樣招式,“重複”遞拳。

    就像描字再像,究其根本,也是兩個字了,總有一些細微差異。

    而毫釐之差,就是千里之別。

    更古怪的地方,在於陳平安的出拳的角度,身形姿態,明明都是不一樣的。

    但是那一口純粹真氣的流速,如江河奔流到海,河床深淺、寬窄亦是相同。以不變應萬變,反其道行之,千變萬化,始終如一。

    就像這一拳,目的地所在的入海口是一樣的。

    甚至就連遞出此拳的陳平安,整個人的精神氣,都是與上一拳的陳平安,如出一轍,沒有絲毫偏差。

    這讓青同在意外和震驚之餘,又有一份不小的驚喜。

    拳還可以如此練?還可以如此遞拳?

    只是十數拳之後,青同就意識到不對勁了,怎麼感覺這一拳,就沒個止境?

    是不是隻要自己扛得住,陳平安就能一直出拳不停?

    對方不但拳意疊加,而且一襲鮮紅法袍的身形速度越來越快,輾轉騰挪,已經不輸一位仙人的縮地山河。

    拳拳不落空,青同身上已經響起十數道冬雷炸響。

    等到第二十拳過後,青同不得不咬緊牙關,一步後撤,第一次拉開個正兒八經的古老拳架,只是與現如今的樁架大為不同,雙指併攏如劍訣,另外一手,五指掐五雷訣,此拳一起,青同面目七竅之中,竟是各自亮起一片瑩光,如北斗七曜光芒交射,噓呵之際,宛如大野雷動,轉瞬拳出。

    與陳平安互換一拳。

    卻依舊沒能打斷對方的那份連綿拳意,青同又接連捱了五拳,不過青同也沒閒著,略加猶豫,只是還了陳平安兩拳。

    他還真就不信邪了,你陳平安一個氣盛一層的武夫,體魄堅韌程度,捱了自己總共六拳,再加上陳平安這一拳法,遞拳本身,就會損傷武夫自身的體魄,真不怕自己沒倒下,你就再次跌境了?從歸真跌落氣盛,到底還是在十境,可要是從止境跌到山巔境?

    青同七竅處悉數滲出血絲,看似面容猙獰,其實受傷並不重,不過體內小天地,動靜不小,一條由純粹真氣餘韻顯化而生的黑龍,蟠於一處山脈之巔,雲出雨蒸狀,另外一處關鍵竅穴,紫霄升騰,其中有條大白蛇作神龍變化,龐大頭顱上邊的一處“平坦廣場”,一部好似文字篆刻在白玉廣場上的金色雷篆,若隱若現。

    這就是練氣士兼修武學的天大好處了,只要邁過那金身、止境兩道門檻、天塹,諸多手段,就可以熔鑄一爐,相得益彰,再難區分術法、拳法兩者之別。

    高大老者的那雙眼眸,再次異象橫生,一金黃一銀白,熠熠生輝,只是這份異象稍縱即逝。

    與此同時,在青同和陳平安之間,出現了一道不易察覺的漣漪,就像一面鏡子,擋在陳平安身前。

    鏡中一襲鮮紅法袍,出拳與鏡外的陳平安完全相同。

    鏡中人,就像要與陳平安問拳。

    陳平安幾乎不用如何思量,就只是一個閉眼,鏡子瞬間消失,下一刻就將那把鏡子打成粉碎。

    但是奇怪之處,是那個鏡面後的“自己”,那一拳竟然並非假象,而是千真萬確的一拳繼續遞出,只是路線照舊,略顯死板,

    陳平安沒有任何猶豫,再次加快那一口純粹真氣的運轉,一身拳意隨之暴漲幾分,身形驟然加快,第一次用上左手,以手刀橫抹的姿勢,將那個“自己”割掉頭顱。

    已經撤出戰場極遠的青同心中忍不住罵一句,年紀輕輕,真是鐵石心腸。

    想一想也對,好歹是個在那劍氣長城屍骨堆裡的戰場,一步步生長起來的劍修。

    陳平安驀然止步,懸停在空,身形佝僂,冰冷視線遊曳,繼續維持神人擂鼓式的拳意不斷,同時環顧四周,見那青同撤退的同時,又樹立起了一把把鏡子,鏡中十數個身穿鮮紅法袍的自己,依舊是先前一拳的姿態,從四面八方湧向位於中央地帶的陳平安,人是假的,拳卻是真的。

    就是不知道這些個“自己”,能夠維持多久的“鏡像”。

    陳平安心中默唸一聲,鮮紅身形如驀然花開。

    竟是選擇了一個在青同看來最下乘的法子,彷彿與己為敵,同樣是以拳對拳。

    十數個鏡像幾乎同時崩碎濺射開來,狂亂拳意肆意流散四方,最終天空中就像下起了一場鮮紅的滂沱大雨。

    陳平安第一次開口言語,嗓音沙啞,如磨石與刀相互砥礪,沉聲道:“雙方問拳,以拳學拳,那是本事。可如果是以修士身份,搬出山上手段,憑藉術法摹拓此拳……我奉勸你別這麼做。”

    雖然這些能夠摹拓陳平安和拳意片刻的詭譎鏡像,極其玄妙,看上去更像是某種練氣士的術法神通,可確實是一種拳招。

    只是青同在這之外,還偷偷摸摸動了點小手腳。

    青同擠出一個皮笑肉不笑的表情,被一個晚輩當場揭穿這種不太光彩的勾當,多少有點難為情,“一個沒忍住,我會就此打住。”

    自己本就佔了境界高出一籌的先天優勢,還用術法偷拳,確實有點不像話了。

    顯而易見,青同在這場問拳當中,依舊十分輕鬆,那份遊刃有餘的宗師氣度,不是作偽。

    唯一的問題,還是青同發現沒少出拳的陳平安,好像依舊深不見底。

    方才青同那三拳,雖說遠遠沒有傾力而為,可是落在尋常宗師身上,尤其是妖族之外的純粹武夫,怎麼都該半死不活了。

    還是說,是因為目前這種姿態的年輕隱官,表面上看不出來什麼異樣?

    何況青同還忍不住有點犯嘀咕,方才雙方換拳如此兇險,這小子竟然還能分出額外的心神,注意自己的所有細微動作?

    青同微笑道:“空白一片的天地,瞧著實在太過枯燥,那我來設置一處戰場好了,作為助興之用。”

    彈指間,一座憑空出現的城池,佔地之廣袤,興許足可媲美中土神洲第一大王朝的那座京城。

    城內瓊樓玉宇鱗次櫛比,坊市星羅棋佈。城外猶有山脈綿延,江河萬里,猶有一座山峰在平原地帶異軍突起,孤峰獨高,雲海作腰帶。

    青同站在一處大殿的屋脊之上,一手負後,一手攤開手掌,“陳平安,我接下來只陪你耍一炷香的功夫。”

    言下之意,是準備認真出手,不再是幫忙喂拳了?

    看著那個暴得大名卻模樣可憐的年輕人,青同冷笑不已,對方要不是有個隱官身份,又有個文聖關門弟子的頭銜,是文廟極為關照的有功之人,而且還有那個“小陌”同行。

    今天你都見不著我的真身,就更別談先前這場打不還手的喂拳了。

    如果下場問拳輸了,你陳平安就該死心了,乖乖就此離去,以後雙方就算井水不犯河水,各走各路。

    我不耽誤你在這桐葉洲的查漏補缺,但是你也別糾纏我了。

    當然那種意氣用事,什麼將半座劍氣長城搬遷來此,這種傷敵一千自損八百,損人不利己的勾當,也別做了。

    青同氣勢渾然一變,腳尖一點,腳下那座大殿不堪重負,瞬間化作齏粉,塵土飛揚。

    主動一拳過後,那一襲鮮紅法袍作雙手格擋狀,整個人在城內的地面之上,以後背在城中割裂出一條巨大溝壑。

    白髮老者出現在街道上,行走在溝壑旁,閒庭信步,猶有閒情逸致問道:“曹慈跟你在功德林的那場問拳,他肯定有所保留了,具體是留力幾分?”

    之所以有此問,還真不是青同故意噁心人,或是看不起陳平安的武學境界。

    能夠拿來跟曹慈作對比,本身就是一種高看。

    如今不單單是浩然天下如此認為,事實上,可能除了飛昇城一家獨大的五彩天下,其餘四座天下,都是這麼個看法。

    陳平安躍出那條溝壑,身上法袍,依舊纖塵不染。

    接下來的動作,讓青同看了就想笑,只見那個捱了一拳就倒地的陳平安,竟然輕輕蹦跳幾下,就像是在伸展筋骨。

    但是青同很快就不太笑得出來了,不是忌憚對方,而是一種憤怒。

    因為自稱會幾張大符的青同,看到那一襲鮮紅法袍四周,先是火光閃爍,星星點點,然後化作灰燼飄散開來。

    是那數十張符籙同時燃燒殆盡的場景。

    憑藉那些符籙殘餘的靈氣漣漪,青同作為一位飛昇境的符籙大家,很快就推演出那兩種符籙的共同功效。

    用以滯緩身形,不單單是加重手腳的負擔,還會以修士之身壓勝武夫體魄。

    歸根結底,這個傢伙,就是故意讓自己的出拳變慢!

    青同見過鋒芒畢露的,見過狂妄跋扈的,但是這麼年輕,還敢這麼託大的,還真是第一次碰到。

    一心找死嗎?

    好像對方猜出青同的心思,雖然沒有任何言語,但是青同同樣猜出了對方的心思。

    我打不死前輩,可你只以武夫身份,就打得死我嗎?

    我看未必。

    青同點點頭,果然自己憎惡這些劍修,不是沒有理由的。

    尤其還是一個練拳習武的劍修,年輕劍修。

    ————

    先前小陌不願留在原地礙手礙腳,便身形倒掠出去百餘里,盤腿坐下,將那根綠竹杖橫放在膝。

    青同作為練氣士,一個飛昇境,強不到哪裡去。

    不然之前遇到自己,這個青同也不會關門謝客,直接趕人就是了。

    小陌唯一比較感興趣的,是還是青同末尾所謂的“會幾張大符”。

    自家公子的拳腳分量,輕重高低,就沒個定數的。

    第一層境界,是一般意義上的所謂切磋,其中又分兩種,一種是壓境,壓境又分壓幾境,一種是完全不壓境。

    然後第二層境界,是需要分出勝負的,比如之前與蒲山黃衣芸的那場問拳,抹掉手腳上邊的那些半斤八兩符。

    但是當時觀戰的看客們,境界還是不太夠,反而是小陌,雖然沒有出現在謫仙峰,只是在青衣河落寶灘那邊,小陌還是有所留心,其實公子當時並沒有抹掉全部的符籙,還留下了約莫兩三成數量的符籙,用來壓制出拳的速度。

    只是陳平安動作太快,一瞬間的事情,故而就連葉芸芸都沒有看真切。

    最後才是當下的狀態,又分兩種。

    這就需要涉及到陳平安的心態了。到底是與人分勝負,還是決生死。

    陳平安與曹慈那場從功德林一路打到文廟天幕的問拳,大概是倒數第二種,雖然雙方都有所保留,私下有過一場君子之約,各自留力兩成,但是在這個前提下,那場問拳,是實打實的酣暢淋漓,各自傾力而為了。

    層層遞進。

    每一級臺階,都有不同的風景。

    那麼今天,此時此地,陳平安就是最後一種姿態。

    小陌舉目眺望,戰場上,公子出拳,還是一如既往的賞心悅目。

    小陌突然想起一事,只是不知道那個蒲山雲草堂一脈,既是練氣士,還能兼顧武學,是否與這棵梧桐樹有無道緣,會不會是這個青同的某種“開枝散葉”?

    遠處憑空多出一條小路,鋪滿了金色的梧桐落葉,如一條靈蛇朝小陌那邊蔓延而去。

    青同先前一分為二,不見真身,陽神身外身的純粹武夫,正在與陳平安問拳,陰神出竅遠遊,走在這條小路上,是一位姿容俊逸的少年,猶勝美人,峨冠博帶,道貌非常。筆趣庫

    身披一件精心煉化的法袍,貨真價實的披星戴月,雪白長袍之上,依稀有星光點點的異象,身後顯化出一輪寶光月相。

    等到青同的陰神停下腳步,與小陌只有咫尺之遙,雙指捻動,點燃一炷香,開始計時,青同笑著提醒道:“兩刻鐘內,如果陳平安贏不了我,就要送客了。”

    小陌點點頭。

    到時候你為公子送客,我替你送行。

    這尊青同的陰神,盤腿而坐,陪著小陌一起眺望那處擂臺,感嘆道:“與道友一別萬年,再次重逢,別來無恙,真是大幸運。”

    “少年”無論是言語內容,還是神態語氣,都有一股老氣橫秋的意味。

    只是在小陌看來,一身腐朽氣太重,沒來由想起昔年遠遊途中,遇見的一位無名道友,在水邊望天,愁神苦思,香草清新,見之忘俗。

    萬年之前,百花齊放,天高地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