盧西 作品

第47章 已補


  八月底,亮馬橋的美國大使館外面排滿人,內側出口拿著白紙的拒籤信的幾個人一臉沮喪,嘴裡抱怨著再也不來了,搞得人憂心忡忡。

  窗口工作人員接過林姝的文件,按照流程看了一遍,沒有提任何問題,留下了護照給她一張藍紙,算直接順利下籤。

  她看著其它窗口連續被拒籤的人,漸漸意識到沈硯清的關係原來真能伸到這裡,自己那日還可笑地問他父親是不是唱戲的。

  驕陽烈日下,風將裙襬鼓吹起,隨著步履起落,一頭長髮慵懶地披散在肩頭,她突然想換個髮型。

  理髮店裡,造型師看著林姝的頭髮一臉惋惜,再三確認才拿起來剪刀下手,一邊唸叨,現在小姑娘都喜歡染燙,沒幾個人能有她這麼好的髮質了。

  林姝看著鏡子中的齊肩栗色短髮,不覺得可惜,總歸頭髮可以再長,就當換個心情。

  分開那天,太突然,她站在拐彎後的路口,久到眼淚風乾,始終也沒見到那輛黑車再出現,走過去發現衚衕已經空了,那麼窄長的巷子,他選擇倒車繞遠路開走了,連車身的背影都不願留給她,那一秒她最後一絲念想都被他踩的粉碎,崩潰感從頭到腳。

  也許那晚經過路人都在好奇,這個小姑娘到底是經歷了什麼事,會在行人紛往的深夜路口號啕大哭,把自己弄的那麼狼狽。

  臨近開學季,機場的國際出發口,茫茫人海中盡是留學生的身影,普通人揹負著全家的期望孤身前往異國,另一批人則正式開啟自由的揮霍人生。

  林姝帶了一個白色的行李箱,來送行的人只有楊曉貝。

  “幾點起飛姝姝?”

  “下午兩點五十。”

  機場工作人員在自助機器前貼心地替她刷了身份證,提醒接下來去哪個櫃檯辦理託運。

  楊曉貝看著她手心打印出的機票,嘆了一口氣,語氣裡滿是難過,“這下就剩我自己一個人了,齊琰那天的送行聚會,你都不去,他當時心情都挺不好,現在沒想到你也去美國了,這下你們又可以重聚了。”

  她小聲抱怨道:“真的太突然了,你們怎麼就都走了。”

  “我和他不在一個城市,以後要是能見面,和你視頻。”林姝舉起手機,看著鏡頭裡沒有化妝的自己,臉色略顯蒼白,將頭髮掖在耳後,拿起鴨舌帽壓下,半張臉都是陰影。

  “可是我捨不得你。”楊曉貝直接拿過行李箱,替她放到傳送帶上,“其實我一直覺得齊琰喜歡你,比那個人好多了。”

  林姝僵了一下,隨即笑起來,“你想多了,他對朋友不都挺好。”

  楊曉貝不同意她的觀點,有理有據的反駁,“他怎麼都算是個滬上公子哥,對你這麼盡心,做朋友做到這份上的話未免太假了吧,我覺得他只是有底線,知道你當時和那人在一起,所以才不越界。”

  “青春期女孩的人間理想”這個幼稚的詞彙是林姝對齊琰最純粹的形容,也許和年少的沈硯清一樣,渾身都是物慾滿足後的自由懶慢感,情情愛愛這些庸俗的東西,一旦過了讀書時期,都會在他們身上慢慢消失。

  “我好好讀書,你也好好拍劇貝貝。”安檢口前,兩個人道別,她給了最好祝福,“祝我們的大明星在娛樂圈一路長虹!”

  飛往華盛頓的前一鍾,北京天空烏雲密佈,閃過兩道雷電,湮滅百尺危樓的光芒。

  會議室內,逼仄的低氣壓氣氛,只剩法務部門負責人的聲音,沈硯清靠著椅背,垂眸翻閱著手上的紙,聽到詢問也沒有給任何回應,只是抬手示意他們繼續說。

  “陸先生那邊,如果能處理好,封好口,一時半會不會有問題。”

  時晉聽著微微一皺眉,不好說什麼。

  隨著雨聲加劇,沈硯清心底一陣煩躁,紙直接被砸在桌子上,平板猛地被一推,精準無誤地劃過半張桌面,直達那人面前,“你這句話跟廢話有什麼區別?”

  “但是——”解釋的話還未說出口,就被一記手機的提醒聲打斷,這種時候敢不靜音的人,也就只有坐在首位那個人了,會議室迅速安靜下來。

  沈硯清並沒有拿起來手機,只是掃了一眼,看見是航班提醒,再抬頭看了一眼窗外的惡劣天氣,不像一時半會能好轉的樣子,“還能正常起飛嗎?”

  四周的人面面相覷,不知道在問誰,直到時晉說話:“這個雨不會影響太大,現在應該已經在登機了。”

  “她倒真是縫事就下雨。”他揮了揮手,“先到這,散了。”

  五個人如釋重負地在心裡鬆了口氣,立馬起身將面前的紙張“嘩啦”幾聲收好,抱著電腦湧出會議室。

  時晉看著手機上的短信,緩緩地說道:“林小姐乘坐的這班前往華盛頓的飛機,開始登機了,會按時起飛的。”

  “知道了,你也先出去吧。”

  會議室的燈被關上,多了一絲陰霾雨天的幽暗。

  從使館的電話,到機場的確認過安檢信息,都在他手機裡,現在她快走了,反倒有一絲不捨了。

  沈硯清看著窗外的雨,心底的情緒難抑。

  兩年說長不長,說短又是七百二九個日夜,但他只能暫時陪她走到這了。

  林姝的語言課畢業後,華盛頓的天氣轉冷,但溫度仍舊零上,一直維持在八度前後,就是總陰雨連綿,讓人心情沉悶。

  他們學校離白宮就只有幾條街區,高樓不多,新搬的house也只有三層高。

  熟悉一個陌生的環境,都得靠走路逛街,可惜她沒多久就失去興趣了,每天兩點一線往返於家和學校,除了偶爾去華超。

  就像當年剛去北京一樣,到處遊覽看景的新鮮勁,隨著沒完沒了的演講還有考試,慢慢消磨殆盡,現在只想躺在床上刷微博,過起和國內豪無二致的生活。

  唯一麻煩的就是,她想看大陸新出的電視劇,發現居然需要翻牆,乾脆花錢買了netflix的年會員,又跟小時候痴迷《情深深雨濛濛》一樣,到點坐在電視機跟前追劇。

  期間唯一打破她平靜學習生活的,是楊曉貝的一通電話。

  告訴她江禾去世了,消失的那段時間,她其實是一直被審查拘留在看守所,聽說是涉及重大經濟犯罪,但是期間不知道什麼原因被人保出來了,之後沒多久就在家中自殺了。

  事情就跟一筆帶過一樣,誰也不知道為什麼這個年紀輕輕的女孩就選擇結束生命。

  甚至有一天晚上,她夢到了三人一起去jackson演唱會現場歡呼,正熱鬧著,江禾就跟一團霧似的突然消失在人群裡,找了很久很久,突然視線一片黑暗,但她怎麼也醒不過來,直到紅色的衝擊畫面浮現在眼前時,夢魘才驚醒,她滿頭大汗,喘著粗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