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中城市 作品

第67章 爾是扶蘇派來坑我的嗎?

趙高臉上掠過一絲笑意,他目光不為人注意地掃過李斯向自己行禮的手。

李斯乃是廷尉,大秦九卿。而趙高僅僅只是中車府令,始皇帝雖然欲讓其繼承其父的郎中令之職,然而至少在目前為止,他還不曾晉升。

況且,就算晉升後,他的地位亦在李斯之下。因為李斯不僅僅只是九卿,他還是三公。

三公即為丞相,太尉,御史大夫。三公與九卿本來並不兼任,然而始皇帝收天下威權,將丞相之職一分為二,初為王琯隗林。此二人早死,始皇帝命李斯代之。

而李斯為左丞相,至於右丞相,始皇帝似乎忘記了任命。

秦時以右為尊,李斯既然為左丞相,若按照後世說法,便是副相。然而首相空置,他這個副相行丞相全職,偏偏級別又湊不夠一個三公。

最離譜的乃是他正職乃是廷尉九卿,左丞相只能算兼任。而那個莫須有的右丞相才是名正言順的丞相,當了丞相不說,連太尉,御史大夫,亦是一併擔任了。

若是李斯學過後世之學,必會言,此為薛定諤之丞相。要說他不存在吧,公文上有。要說存在,從來無人得見。

不管怎麼說,大秦此時活生生的公只有李斯,雖然只是半個公,而且是兼任。他即是朝堂之首!

然而,即使是三公,亦要向趙高行禮!

大丈夫當如是也!

趙高微微有些陶醉,然而下一刻,他目中掠過一絲陰霾。

他乃是隱宮出身,他已經不是大丈夫!

不止是他,他母親在遭受了非人的凌辱之後,因為身體亦已經殘缺,連入趙氏墓地都不能,只能野葬!

雖然心底湧出大恨,趙高卻沒有絲毫表示。

他優雅地抬了抬衣袖:“請酒!”

秦時茶尚叫做“荼”,此時還被認為是毒藥,因此士大夫之間的清談不是飲茶,而是飲酒。

“叮”的一聲,一面小小的鑼被敲響,兩人一同舉起小小的青銅爵,拿衣袖遮住,又舉手示意一下,而後一飲而盡。

放下酒爵,趙高看都不看琅琊臺方向一眼,微微搖動鵝毛扇,雲淡風輕地開口:“廷尉多慮也。”

“雖少子為初次領軍,然他之副將,乃是李超,名將世家!”

“李超?”李斯面露疑惑之色,“可是大長信之子?”

大長信就是李信,民間傳言他被封為隴西侯。然而實際上始皇帝廢分封,二十等爵最後兩級,關內侯與徹侯形同虛設。

連蒙恬因為入朝太晚都不曾混到一個侯,李信敗軍之將,又如何能封侯?

他爵位最高時便是第十八等的大庶長,故稱大長信。

“正是此人。”趙高點點頭。

李斯面露訝然之色,他雖然同樣是李氏,然而他乃是楚地李氏,而李信乃是隴西李氏,兩者之間並無關係。

他驚訝的乃是,趙高去歲冬方才出隱宮,數月之間,不僅能夠在朝中建立自己的勢力,還能夠抓住自己的把柄,甚至還有閒暇去搜羅名將之後!

雖然趙高乃是中車府令,替始皇帝準備出行之事,本身就有插手衛尉軍的便利。然而數月之間,便能夠找出李超之所在,動作也太快了些。

畢竟李信去世已有六年,連李斯都不曾留意他之後人到底在擔任什麼官職。

“中車府令如何關注到此人?”他目光炯炯地開口。

他此時有一種感覺,趙高所謀,似乎甚大!

“無它,元月時,始皇帝命吾籌備出巡事,至衛尉軍,發現衛尉軍似有堂皇之意,好整以暇!”

說到此事,趙高亦頗有些自得:“吾甚異之,衛尉軍練兵之法乃是武安君白起觀魏武卒而創,怎會有晉人好整以暇之風?”

“後問之衛尉羯,羯言,此李超之功也。”

“而後吾數次至衛尉軍,著意觀察,發現李超行事頗有名將之風,不動如山,萬事皆有章法……”

琅琊臺的方向傳來一陣喧譁之聲,李斯不由自主地看向琅琊臺。而趙高依然目不斜視,滿臉從容:“廷尉無憂也,李超此人縱山崩於前,亦有所備也。此或是妖邪已擒,將士們誇功!”

“或許,出了什麼意外……”李斯皺著眉頭,看著琅琊臺方向,微微有些心不在焉地回答。

由於霧氣阻攔,他看不清楚到底發生了什麼,只是本能覺得不對。

“如何會有意外?”趙高眉頭微微一動,目光微冷。

他於隱宮之中經年,而隱宮乃是一個人吃人的地方,不可有絲毫軟弱。

故趙高雖然外表親和,內心實則容不得半點違逆。

他聲音平淡地繼續開口:“李超頗有名將之資,而臺上那條妖邪雖然為真蛟,年齡尚幼!”

“蛟有行雲之能,能以霧遮掩整座琅琊臺,而我大軍有司南!”

“又有吾等於旁掠陣監視,只要此蛟無法逃離,又有什麼意外發生?”

話音未落,突然有一名軍士疾奔而來,單膝跪在席前。

“報中車府令,”他臉色驚異,聲音也有些飄忽,顯然琅琊臺上發生之事讓他無法理解,“山下軍侯遣某來報,他於臺下聽到山道處喧譁……”

嚥了一口吐沫,他繼續說道:“騎都尉于山道上迷途,令回車!”

“噹啷”一聲脆響,卻是趙高身體陡然一震,直接震翻了席子上的小几,酒爵與溫酒的銅盆滾落,熱水甚至濺到了李斯的臉上身上。

而李斯猝不及防,“啊”地一聲被燙得直接跳了起來,忙不迭地開始解衣。

趙高亦被熱水燙到了腳,然而此時他恍若未覺,雙目呆滯地看著報信之軍卒。

“爾方才所言為何?”他懷疑自己耳朵出了問題。

報信軍卒亦知自己所言極為荒謬,然而他乃是奉命行事,聞言他再次嚥了一口唾液,期期艾艾地重複道:“騎都尉于山道上迷途,而後回車!”

“咚”地一聲悶響,卻是趙高赤腳一腳直接踢飛了銅盆,他此時臉上雍容之色盡去,手中的鵝毛扇似要化為大斧,一斧子把報信軍卒劈成兩半。

他目光如毒蛇,死死盯著報信軍卒:“琅琊臺登臺僅有一條路,騎都尉如何迷途?”

“爾,可是視吾好欺乎?”